身体的组成，还有几分是物质的血肉？

已经不太明白了。

天人道上的行者会在逐渐接近天人的过程中舍弃自己的物质肉身，直接以玄之又玄的觉悟之力行走于物质界——这和玄身不是同一个概念。

玄身是在行走大道这方面更为完美的行者，却不代表明相不能以玄的力量来擢升自我。

之前，亲眼目睹了塔特的擢升，伏慕云和小白亦是看见塔特舍弃自己旧有肉身，以锡炼成了新的肉身，这锡看似是物质的金属，却是由觉悟构成，可以说是神圣的锡。

这样的肉体不再需要物质界的能量补充，是天人行者逐渐接近“孤立系统”的重大步骤，觉悟构成物质，已经完全脱离了自然生命循环，不需要依靠其他生命维生，只要自己的无限的心仍能有无限的觉悟，自己便实现了永恒。

方丈比这个层次差了点，但也差不太多，故而他能完全无视肉身的损伤，提醒小白要专注于杀死灵魂。

而伏慕云和小白呢？

体内，物质的养分早已随着肉体的不断崩毁而消耗殆尽。

因为没了肚子没了胃，脑袋也死了好几次，因此感受不到肉体的饥饿。

在不知何时，因为需要肉体，便下意识地以灵魂中涌现的觉悟来填补身躯，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总而言之，就是实现。

为什么？

因为先天的神圣？

还是因为……更加深远的缘由？

如此思维，如同电光火石在心底的更深处闪过，伏慕云和小白都没有时间理会这一点小小的疑问，他们心中的大部分思维都用以做出了那一个重大决策。

——舍弃无法解决的玄身，直接干掉相对来说平庸的明相！

因为脑袋没了，决策只发生在心的世界，没有花费任何时间，他们驱动着肉体行动。

心感到有些疲倦，如果心也有脑袋的话，此刻应该是昏昏欲睡又头痛欲裂，这种感触和肉体的痛苦不同，无法压下，只能品尝。

品尝着苦痛，就像在舔舐着口中的鲜血，有些腥甜，令人振奋。

小白先行一步，她的速度比伏慕云更快，在老僧朝她冲来之时她也在相对冲锋，这一次已经有了准备，她能看到光影的变化，信息的流转，色彩的流离，因一切因果注定的未来之景已然浮现于少女眼中。

她的抬手没法比老僧更快，却比他更早！

明相三拳轰出破碎的雷鸣，而小白先发之刃已然在最合适的角度出现，身影亦是避开了拳影，双刀朝着朝着明相的首级划过青与白的流光！

大脑思维可以辅助心灵思维，先斩掉大脑有利于战斗！

咔嚓！

老僧身形猛然低下，两颗脑袋两口白牙死死咬住了两柄利刃，构成利刃的青羽旋即分解，融入运动的万象之中，旋即又从万象中爆发，青色的风暴包裹住战场，小白的肉体亦是融入风中，老僧的身体浮现出道道裂痕。

下一刻，六目垂眸，七星一手遮天，从不断涌动的风云之中抓住了虚无的风，小白刚恢复完整的身躯被他扼住了脖颈，那一瞬，他们相视，白与金之间皆是冰冷，白泽被提了起来，目光却像是在俯瞰。

第一根箭到了。

伏慕云的眼中有些微的青芒流转，羲还乡对于小白而言是她心中的人，能给予她力量，对于伏慕云而言则是他的另一面，虽然大鱼还未曾扶摇，可稍微腾空的大鱼还是插上了翅膀，站得高，看得远。

青羽于眼中旋转，他看见了箭的残影，这一次他不是半身不遂嵌在地里面对这一箭，而是接近完好——这不连眼睛都长出来了。

虽然只能看见残影，但是伏慕云不是小白，他有自己的战斗方式，不需要计算，只需要聆听。

咚！咚！咚！

心跳如擂鼓。

本能在预警，先天在咆哮，生死一刻已然到来。

只在这一刻，觉悟化作浪潮，玄冥之海自虚无中涌现，这一箭划破空间，迸发雷鸣，他屹立于雷霆与海浪之间，两柄玄刀不知何时已然消失，狰狞而坚硬的鳞片融入手中，令他的双手如爪牙。

电光先起，雷鸣后至，伏慕云蓦然伸出双手，握住了虚空！

嗡——

令鼓膜震动的鸣颤，箭尾颤动，箭矢与伏慕云的双手摩擦，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最终，停在了伏慕云的额头上。

这一情形令射箭的佛像都瞬间愕然——这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大力？先天神圣就理应如此吗？

而他拿住那根箭矢，究竟要做什么？

战斗不过瞬间，只见那根冰冷箭矢被无穷无尽的海潮所包裹，逐渐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鳞片，这箭矢本就极长，符合佛像的体型，它在伏慕云的手中，犹如一杆长枪。

紧接着是霹雳，而后再是雷鸣。

投枪！

完全不符合境界的极端大力将那杆枪投掷而出，不需要校准，因为那根箭矢本就有自己的目标，它迎着老僧的头颅飞射而去！

佛像的慈悲首级微微调动心神，要将那根箭矢化去，虽然伏慕云特意用自己的觉悟包裹住那根箭，试图将其一部分变为自己的武器，可是这用处不大，只要它想……

咚！！！

黄钟大吕一声鸣。

一个金色的拳头骤然砸在了这颗脑袋上，令这颗脑袋头破血流，愕然无比。

那是它自己的手。

那杆枪，那根箭，并未消散，反而声势愈发汹涌，明相面目漠然，他平静地看待着这一切，他抬起小白，挡在自己的前方。

小白和伏慕云亦是漠然地看着他。

下一刻，小白的身体撕裂，老僧的身体亦是破碎，三颗脑袋失去了两颗，脖子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一颗头，而伏慕云骤然出现在老僧的面前。

在投掷结束的一瞬间，他把自己化作了玄之又玄的玄气，和包裹在箭矢上的玄鳞一同飞了出去，而今玄气飞速地组成肉体，刀兵重现！

一刀撩起，斩断了握住那一缕风的手臂，一刀斩首，将最后的脑袋斩下。

那坠于地上的脑袋看着伏慕云，平静地说道：“不够。”

就算失去了三颗脑袋那一条手臂，那那无头的身躯还是在伏慕云一招势尽之时爆鸣出拳，伏慕云再度粉身碎骨，朝着远方飞去。

他的尸骸在半空中化作了雨水，雨水落入汪洋里，又随着玄色的汪洋奔流。

与此同时，之前一轮齐射的第二根箭到来。

这根箭直指灵魂，就算伏慕云化作大海也无处可藏，灵魂在七星境的眼中并非飘渺之物，这一箭必中，然而，那滔天的雨浪倾盆而下，雨水于半空中汇聚成人的轮廓，这轮廓是那样沉重，竟然使得空气发出阵阵呼啸，如同山峦倾轧！

狰狞的鳞刃高举，山与海呼啸而落，它实在是那样沉重，坠落的速度甚至比箭矢的速度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