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海面，大海泛起微微的波澜，悠悠的海潮声中，鱼儿踏着浪尖奋力拍打着翅膀，却像一只飞不起来的土鸡。

伏慕云看着那条古怪的鱼在浪尖上蹦来蹦去。

伏慕云也看到伏慕云在海岸边看着伏慕云。

这条鱼是伏慕云，这个看着鱼的意识也是伏慕云，这种视角类似于一种自我审视、自我观照，大海如镜，镜中有我。

当伏慕云沉下心神，浸入自己的心中之相时，他就会来到这里。

可是为什么？

按照他最后的记忆，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安定心神，怎会莫名跑到自己的心灵世界里？

说起来，在最后，所能听到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晃动的声响……是大海吗？

“不。”清风拂过，出现在旁边的飞鸟古怪地说道，“是你的脑浆。”

原来是脑浆晃匀了，伏慕云恍然大悟。

“说起来——”在清醒过来之前，伏慕云问道，“刚刚小白想要说什么？”

他理应能一个对眼就能理解小白的意思，可是当小白说的事情是他所知信息中完全空白的东西时，他也没有办法，就如同那些对于少女而言是“常识”的高深知识，这种东西就算对上好几个眼也没法理解。

“她借用了我的眼睛，我对世界的看法，想要借此摆脱亚光速的压力。”羲还乡摇了摇头，“她确实摆脱了，可是这里是虚海……她不能用我的视角去看虚海，里面有太多现在的她无法承受的东西。”

“那是什么视角？”伏慕云好奇道——在曾经，在他第一次死去之时的某一刻，他曾感受过两种不同的视角，一种极高、极远，一种则是紧盯着自己，他知晓后者是小白的，前者，则应该是这飞鸟的。

他知道她也存在于小白心中。

虽然这其中应该有很多很多很多问题和隐秘……但是谁在乎呢？他们总是如此。

而那一次，稍微感受到了飞鸟的视角，虽然这视角又高又远，还帮助伏慕云看到了海上的摩耶，可是除此之外，倒也没有特别特殊的地方，他觉得如果自己也能如风一般遨游于空中，大概也会是那样无远弗届的视角。

这里是心相，心中的世界，心灵的所思所想皆是赤裸，飞鸟知晓他的疑问，摇头道：“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游鱼可以披羽为衣，化而为鸟，飞鸟也可以潜入水中，遨游冥海……这对我们而言都是寻常事，就算你借用了我的视角，也感受不到什么特殊的地方，因为在你自己也无法意识到的情况下——你看世界的方式对于其他人而言，可能和我一样特殊。”

伏慕云微怔，颔首。

他没有忘记，自己是虚海里的鱼，或许是那个静止世界的一部分，被塔特带出虚海之后，上岸的鱼就要死去。

可能他眼中的世界确实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但这……也难以印证，就算摩耶把她自己眼中的世界展示给他看，落在他自己的视角里，可能也经过了某种过滤。

这事儿就跟色盲眼里的颜色差不多——人们都知道那个颜色是“红”，可是他们看到的“红”可能又不是一个色彩。

“而小白不一样。”羲还乡认真地说道，“小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不是海里的鱼，也不是天上的飞鸟，反而更接近地上的走兽。毕竟你看，鱼没有腿，而是有鳍和尾巴，鸟大概有个两条腿，三条腿一条腿没有腿的也不是没有，但这不重要，鸟顶多只是站着的时候用腿支撑身体，行动还是靠翅膀——可是白泽有四条腿！它基本是靠腿走路的！”

伏慕云震惊：“还真是完全不一样！”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飞鸟说道，“对小白来说，我的视角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视角是看待世界的方式，是道的一部分，人与人道不同，用他人之道看事物终究会有些不适配——通过我的眼睛，她会看到太多太多过去无法看见的事物，这些事物又会以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出现在她的眼前，她能看到虚海的真理，却是我视角中的、无限运动中的虚海的真理……她根本理解不了这些东西。”

伏慕云沉默了两秒，问道：“虚海的真理，到底是什么？”

是地狱吗？是毁灭吗？是静止吗？

不——

飞鸟肃然道：“是【无量】。”

“过去四万年的我们，看不到这真理吗？”他问。

她摇头，又点头，再不发一言。

她看向远方的天穹，那真理离现在的他们实在是太远、太远，这次的闲聊就仿佛生在地上的凡物讨论遥远之处来自无数岁月之前的超新星爆发……毫无意义。

伏慕云知晓这次就到这里，他重新醒来，心神上浮。

四面一片黑暗、四周又是一片寂静。

……？

伏慕云茫然了两秒，刚才的速度压迫呢？战斗余波呢？都去哪了？

这具身体仿佛身处虚无之中，失去了一切的感知，在最后的记忆里他应该是跟小白卷在一起创在了叶子光膜的上下左右……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这时，一道声音传入心中，这是摩耶。

“你脑浆散了……修复一下。”

哦对，他脑浆晃匀了来着。

伏慕云重新以心灵掌握肉体，在修复了身体之后，他才终于把握住现在的状况。

没有了恐怖的推背感，叶子上好像恢复了平静，他和小白交叉摊在叶子中间，小白神智不清，伏慕云刚刚苏醒。

在伏慕云醒来五秒钟后，小白也茫然地睁开了眼睛，她和伏慕云大眼瞪小眼，异口同声：“发生什么事了？！”

“打完了。”摩耶指了指外边，“几十个七星一拥而上把那个心魔干掉了，打了标准时间轴上的整整四百天才将那难以磨灭的觉悟打落至虚无的最深处……真是坚定至极的觉悟，可惜了。”

“……四百天？”旅人们骇然。

为什么他们没有记忆？

不，等等……好像不是没有。

从刚刚修补完毕的大脑中找出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又从心灵中整理出过去四百天的断片，他们这才发现他们在过去的那段时日里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情况都在昏迷状态，偶尔一次醒来便立刻便亚光速打成了白痴，以至于直到战斗停歇后的如今，他们才清醒。

“……这就是七星吗？”小白比伏慕云更能理解亚光速的夸张，“……她以亚光速战斗了整整四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