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不呢?”
苏文挽拿出决然的气势。
“这……”青城面露难色。
世子爷千里迢迢追来,怎么会有放开表姑娘的道理。
“表姑娘,若不回去,恐怕世子爷会生气,后果很难预料!”青城郑重地答道。
“好,若是我死了呢?”
她亦不假辞色。
“想让我回去,除非我死。”她拔下发钗,尖锐的钗头正对着脖颈,看起来是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青城急忙阻止道:“表姑娘,莫要冲动!您有什么话都可以与世子爷好生商量。”
青城急得一头汗,看向谢瑾之,近乎请求地唤了一声:“世子爷。”
谢瑾之伸出食指抹掉了唇角的血迹,抬眸望向她,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郁,随即他冷笑,“想死?”
他转眼看向青城,“放开她,让她死。”
青城:“?”青城闻言,心态炸了。
我的个祖宗哎,您能不能好好说话,您大老远追来,难道是为了给人收尸的吗?!
看到谢瑾之这副鬼样子,素来耐心十足的青城也不想惯着他了!
若是表姑娘今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青城以后也不敢伺候这祖宗了!他以死谢罪!
“死了好啊。”谢瑾之看向苏文挽,微微抬手指向顾怀安,“让他同你一起,在地府之下做对鬼鸳鸯,如何?”
“是你先死,还是他先死?”
他煞白的面容,如阴暗的鬼魅,亦如盛放的妖花,绽放幽然的毒素。
世子爷疯了。
从前他不是这样的。青城胆战心惊。
在这样下去,真无法收场。
青城只能劝解苏文挽:“姑娘,您就回去吧。”
她面色苍白,收起了发簪,不再执着。
顾怀安看着,心中发疼。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他不明白如何形容这种心情,看着苏文挽为他放下发簪,他的心都要碎了,却又有些激动与欣喜,他告诉自己不该如此,但看到她为他这般,他心中除了疼痛,更有感动。
“顾公子,你我就此别过,来日有缘再见。”苏文挽走到他旁边,与他道别。
两人看起来依依不舍。谢瑾之胸中升起火气,引来一阵咳嗽。
“世子爷!”青城前去查看他的伤势,只见白布之上渗开了血。
青城前去给他包扎,却被谢瑾之嫌弃地拍开。
他抬手指向苏文挽,眸光变幻莫测,只说道:“让她来。”
苏文挽忍气吞声,朝他走去,接过青城手中的纱布,俯身给他包扎伤口。
“嘶……”
他的伤口裂开,一片狼藉。
真是有病。
苏文挽在心中抱怨,但给他包扎伤口时,还是收起了力气。
他这副样子,像是轻轻一碰就要碎掉,她真害怕他死在她手上。
他看着她轻手轻脚的样子,温柔的女子气扑面而来。
谢瑾之心中微微一动,他抚上其眉梢,轻叹:“挽挽,你还是心疼我的。”
站在一旁的顾怀安眉头微皱。他只觉得,谢瑾之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不敢恭维。
他很惨吗?
不都是自己作的?!
苏姑娘怎么会心疼他这样的人?谢瑾之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是看她为谢瑾之眉头轻蹙的样子,他又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苏姑娘到底对谢大人是何态度,顾怀安一时不能明了。
不过,这些和他都没关系了。她又要回去,从此他们只能天各一方。他本就不该妄想。
谢瑾之勉强从椅子上撑起,差点跌倒了下去,他抓住她的衣袖,以微弱的声音朝她开口,像是请求似的,“挽挽,扶我回去。”
苏文挽在心中呼了一口气,认命似地,抓住他的胳膊,和青城两个人将谢瑾之架到了船头,扶回了他们一群人的船上。
她就这样与谢瑾之一路,重新踏上回上京的逆旅。
他到了船上,借着疾病,倚在她的肩上,苏文挽没有拒绝。
两人的背影映照在江面上,越行越远,顾怀安站立在船头,望向江心中逐渐消失的船只,心中也空落落的。
一个上午的喜悦,在此洗劫一空。
他只是黯然失神了片刻,就告诉自己,为了前途,为了自己的志向,他也不该困于此事。
两两船只,再不能相望。
苏文挽终于收回了频频往后的目光。
她的不舍和不愿,谢瑾之都看在眼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眼神讳莫如深。
到了最后,他终于无奈地笑了,幽然叹道:“一步三回头,挽挽,你可知我心忧?”
他看着她,捕捉她闪烁的双眸,指向心口的位置,“你可知,我这里,会疼?”
“我知道。”
“毕竟受了重伤。”她语气平静得不像话。
他抬眸去看她,眼神冷冷的,似乎是在责怪她不近人情。
苏文挽收起了神色,勉强安慰道:“忍一忍,就不疼了。”
一股江风迎面袭来,吹乱他如墨的青丝长发,灌进他宽阔的雪衣广袖,从袖袍中往心口钻,冷冷的,仿佛冰冷的江水扑打在他的面上,他吸入了几口冷风,不禁地咳嗽。
双目,面颊,眼尾也红了起来。
时过慕色,落霞与孤鹜齐飞,江水共长天一色,谢瑾之看着那南飞的燕,不禁感叹道:“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都这半死不活的时候了,他倒是还有诗兴。
苏文挽在心中冷嘲,低头一看,却见他面颊上多了两行水痕。
他这是流泪了?
他哭了?
他这是又怎么了?
大约是伤口疼了吧。
她拉出手绢,递给他,终于还是软语安慰道:“别哭了,回去吃点止疼药就好了。”
谢瑾之睁着朦胧的双眼,望着空中追逐的一双燕,有燕南飞,北燕相留,两者在空中你追我赶,场面激烈。
她冷不丁地递来一条手绢。
让他有些不失神,他伸手接过手绢,却没有理会她,接着看江上的燕。
几个回合之后,北燕受了伤,坠落于船头,南燕扑腾着翅膀,径直往南方飞去。
他抬手指向天边,望向那一抹南归的燕影,轻轻地问她:
“挽挽,你看,那南飞之燕,像不像你?”
苏文挽仰头去看那道南飞的燕影,它在空中肆意飞扬,而她却只能困在牢笼之中。
她若真是那燕子,又怎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如果杀了我,你就可以离开,你会杀我吗?”谢瑾之望着她,面上的水痕已被风吹干,苍白的面容在斜晖下散着森冷的光。
她面不改色地看向谢瑾之,心中却升起无限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