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道:“好,此事有劳表哥为我盘算。萧衡在此代表顾家谢过表哥。”
萧衡说着,因为情绪激动,不禁咳嗽起来。
谢瑾之上前安抚他,道:“殿下何须挂心,这是臣本分之事。顾家满门忠烈,不该埋没污名,殿下有惊世之才,当承天下之望,臣始终只是顺水推舟罢了。承蒙殿下信任,臣当竭尽所能以报殿下。”
萧衡自幼失去生母,祖父家满门被杀,而下令者就是他的父皇,此后父皇也将他视为肉中刺,从不正眼瞧他,所以萧衡的内心是缺失的。
即使寄养在娴妃身边,娴妃将其当成亲生孩子一般对待,但终究不是他的生母。
皇族之中,父母离心,萧衡的心中早已不能与常人相提并论。
谢瑾之明白他的痛苦,也明白他的猜忌,还有那些布满他心中的疑云,也许这辈子都无人可以为他治愈。
但谢瑾之知道萧衡的心中是有大抱负的,他心中有民众,这是为君之首道。
权力的传承会滋生腐败和懒惰,可萧衡的身上完全没有这些劣质,反之,他比所有人都勤奋,刻苦,也坚韧。这是谢瑾之相信他的理由。
则一人以事忠,这是谢家传承百年的为臣之道。
谢瑾之始终没有忘记这一点。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忠诚。
为臣者,尽忠,也要懂进退之道。
了却君王天下事,还留身请前身后名。
这就是谢瑾之的为臣之道。
思及此,谢瑾之又一次向萧衡表明了忠心。
萧衡那疑惑的神情中,终于展露一丝轻描淡写的明媚。
他吩咐道:“替我安抚姨母,让她不要过于忧心。”
“臣谨记。”
“殿下若无吩咐,臣先行告退。”
“嗯。“萧衡淡淡地答了一句。
谢瑾之这才拱手准备退出房门。
他方才走了两步,身后又响萧衡的声音:
“那柳如烟呢?”
他终究还是问到了那女子。
“她死了吗?”萧衡又淡淡地问了一句。
谢瑾之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了他内心压抑的情绪。
“未死。”谢瑾之如实回答道。
萧衡眉间微动,道:“既然还活着,便让她活着吧。也无须改名换姓。”
看来萧衡已经猜到了谢瑾之对柳如烟的处置。
不必改名换姓,看来他还是希望找到她。
谢瑾之知此事不可再瞒,便问道:“她即在城外冠中,殿下可要召见于她?”
萧衡冷淡道:“她既有一次负我,便不可再用。”
“是。”谢瑾之颔首答应。
他知道,既然萧衡如此发话,便不会再有反悔。
所谓君无戏言。
身为帝王,断情绝爱,这是萧衡毕生的宿命。
谢瑾之还是低估了萧衡的意志。
在情爱之上,谢瑾之从来没有理智,一向仅凭自己的心意,尤其是遇到苏文挽之后,他更是完全不能自制。
他将柳如烟送走,也是因为担心萧衡会像他一样落入情俗。
原来为情不能自制的人,始终只有他谢瑾之一人。
谢瑾之也深知这是他的弊端,可他不想去改,不愿去改。
他这一生,注定要和苏文挽纠缠不休。
他在这京城之中,遥想江南。
她在那里。
隔着云外天,他仿佛在一轮圆月中看到她的面容。
她比圆月还皎洁。
“挽挽。”他轻轻地唤着,那天空中的圆月仿佛对他展开了笑颜。
*
苏文挽在顾府之中,被关了两日的禁闭。
霓裳阁的管理,她已经安排好了相应的人员,即使她不能亲自到场,也能照常运行。
但是,这两日被关闭的经历,让她再一次感到恐惧。
她明白,顾家和陆子昂得知她要闯入黄府之时,都被吓得不轻,他们更多是担心她受到伤害。因此,苏文挽在感到痛苦的同时,也感到愧疚。这种复杂的情绪几乎要将她压垮。
她当初借助陆子兮的身份来到江南,本以为是脱离樊笼,但如今她又跳入了另一个樊笼。
是人就会有身份,有了身份就会有各种关系,各种关系的联结,仿佛成了一道道枷锁,束缚着自我无法随心所欲。
这是一种归宿,一种责任,也是一种压力。
苏文挽总不想被一种关系束缚。被一种压力禁锢。
她并非天性凉薄,但有些情感至浓,就会让她感到压抑。
如今,陆子兮的身份,让她感到压抑。
苏文挽,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难道你只要身份的快乐,而不想承担情感的负担吗?
这是一种逃避责任的行为。
这两日,苏文挽不停地指责自己,不该去责怪顾府将她锁在房中,她想劝说自己放下,却又不能忘记父亲的冤仇。
两日之后,苏文挽重见天日。
顾夫人走进房门,才发现给她送去的饭菜,她几乎未动。
顾夫人心中也充满愧疚。
苏文挽感受到了她的情绪。
顾夫人的担忧和愧疚,又让她感到深切的愧疚和悲伤。
不行,她不能再留在顾府了。
这是苏文挽的决定。
“对不起,父亲之案我不可不查,请顾伯伯、姑姑、顾大哥、陆大哥原谅文挽这次。”苏文挽朝顾家人行了跪拜礼。
“霓裳阁已装饰完毕,此后我就住在霓裳阁,往来生意也方便。”
顾夫人听后落泪。
苏文挽也只能软语安慰她。
“姑姑尽管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凡事定然会保全自己。无论我身在何方,只要有你们在,我都会保全自己。”
“相信我。”
顾夫人泪流满面。
“好,姑姑相信你。”
苏文挽挥泪转身,提步踏出顾府之门。
顾怀安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也在抽痛。
他知道,她这一走,也许就不会真正回来。
是他因为懦弱,再一次放开了她。
阿挽,对不住,我不能用顾府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