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旸摇了摇头,“不会很久的。”
姚赫不明白,但是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清明刚过,天气回暖。万物生长至此时,皆清洁明净,故谓之曰“清明”。一年之端始于春,年有开端,人有始发。
大小兽物们都跑了出来。它们刚熬过了一个冬天,能吃的东西少,都饿着,连地皮都啃得干净。
姚赫叫人炒了锅黑豆,满满装在布包里,给阮旸怀里揣了两个。
薛麟看着,有点奇怪。
“镇北军打猎的老惯例了。”姚赫掂了掂布包,眯着眼睛笑,“说起来还是因为有一次,阿姐看见了一只鹿……”
猎场在南,那里雨下得多,草和树都绿得比北边快些。
他们跟在皇帝的銮驾后面走。
杜皇后殡去日短,国却不可一日无母,礼部呈上的折子压在阮天宥案上,纵然薛麟替他烧过一次,到底也会有躲不过去的一天。
阮旸这些天见过他两次,回回都揉着太阳穴皱眉,神情疲累的不行。
他看着阮旸往往欲言又止,阮旸也只能每每把话题岔开。
南方猎场水草丰美,天高云淡,水中有白色水鸟,长嘴高腿,灵动似仙。苇草纤长,青碧且韧,在微风里轻轻招摇,如墙如幕,铺散在水上,挡着一户户的野鸭人家。萍草开着紫白色的小花,被鱼儿慢慢地推到岸边。
河上波光粼粼,正午的阳光投射下来,远处水里的人披着一身的水光划破水面,像一尾漂亮的鱼。
华阳公主主春猎,姚赫作为华阳公主府的驸马,没办法一直陪着阮旸闲逛。
“你不要乱跑,别离禁军太远。”他嘱咐阮旸,“这次宣陈也来人了,别让他们把你抓走了。”
他最近莫名的啰嗦。
阮旸刚想点头,却听身后有人悠悠说,“看姚将军这话,像是我们是吃人的妖怪一样。”
这人面带微笑,粉面含春,威严内藏——黑白分明一张脸,祸国殃民一双眼——眼仁黑到发红,细看之下很有几分邪性。
姚赫咋舌,“楼盈。”
楼盈客客气气地向他行礼,“姚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礼教,不愧是镇北军的野人。”
镇北军一开始确实是像名字所说那样,只镇北部边防,不管南方争端。后来不知道是怎么,宣陈那边冒出了个楼盈。
此人邪得很,之前一直没人听说过他,刚一出世就当上了贞威将军,联合顾追和刈军将军袁公绩几路并行交错行军,历十七战,定十二城,生生把有军武优势的阮周打入了边境线一大截,人也水涨船高,一路升迁。
“要不是武帝调了魏王过来,我们想必能一路打到西京。”
“武”在所有的美谥中,是罕见的有暗贬用法的谥号——刚强理直曰“武”,威彊德敌曰“武”,克定祸乱曰“武”,刑民克服曰“武”,夸志多穷曰“武”。
孝武帝的“武”,半是开疆拓土,半是穷兵黩武,都与阮玄沧脱不开关系。
楼盈说话时看着阮旸,像是在笑。
“这便是小魏王?久仰久仰。”
阮旸在宣陈有那么一点名气。
他刚出生不久时,宣陈人折了刈军将军——他们打不过镇北军,于是骂人的话翻来覆去的出了花,说镇北军是:狾狗狂极,无所不噬。
于是阮旸有个类似于外号的小名。小时候镇北军的叔伯们找不见他时,都扯着大嗓门在旷野里大喊,“狾儿——”
楼盈笑的时候笑意并不达眼底,“狾儿巡国门,敌皆恐惧噬其身——给人挫败却无可奈何只能嘴上找补,却反被人当个笑话讲,实在是宣陈的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