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的今夕每回出去乱跑,再回到姨娘这处,总少不得挨一顿骂。
唯独这次。
姨娘抬起持着绣帕的手,掩住口鼻,轻咳了几声。
看到小今夕站在门口,她笑了一下,轻轻招手。
女人蹲下身,与她平视:“上次不是说想与你兄长一同游学?”
小今夕听闻,偏了偏头:“你还在生气吗?我只是随口一说。”
“我没有生气。”女人无奈地笑了笑,“我是说,明日,你就与你阿兄一同走吧。”
小今夕的面上看不出半分喜色,茫然地看着女人:“你怎么了?莫不是疯女人又欺负你了?”
放在平时,今夕说出“疯女人”这个词,即刻会被女人训斥。
可这次,她微凉指尖紧握住今夕的手,轻缓的声色只有规劝,并无责备。
“你千万别再叫她疯女人了,要……要听……听她的……”
小今夕见女人言语断断续续,轻轻蹙眉:“听她的什么?听她的话?好,我……”
“算了。”女人在今夕应答的前一刻却开口打断了她,“你只要听自己的话,就好。”
“我只听你的话。”小今夕反握住女人的手,“只听你的。”
女人任她握着,脸上的笑意更柔和了些:“那我就要你……天天开心,不要……像我一样。”
生性温婉的女人,眼眸如初春消融的溪流,宁静清澈。
这双眼一直目送今夕离开姜府,直至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她视线内。
红木制成的门吱呀一声合上,马车车轮碾过的声音被隔绝于府外。
女人沁了水一样柔美的双眼静静环视这银屏金屋。
半晌,她叹了口气,如释重负般笑了一下。
不知为何笑。总归,无处话凄凉。
小今夕想,为什么姨娘这次没有训斥她呢?
想着想着,她决定要回去问问姨娘,陪着姨娘。
姜府的小斯们穿梭于廊檐之间,忙碌却井然有序。
听闻几日后是主母的生辰。
小今夕错开脚步匆匆的小厮,往姨娘的住处走去。
主母是个疯女人,府内常有犯了错被打死的下人。
小今夕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与她擦肩而过。
……
女人无法回应她什么。
那只手始终不被鬼气腐蚀,今夕得以一直抓着她的手。
一滴泪落了,而后便怎么也止不住。
泪水越流越多,没个尽头。
今夕几乎难以从哽咽中辨别自己的声色。
她紧紧抓着女人的手,多年来的积聚情绪顷刻间爆发。她断断续续地对女人说道:“好,我不会像你一样的。”
“没有人可以欺负我,我会好好活下去。”
“活到白首,游遍千山万水。”
“赏尽人间春色。”
“我会找到阿兄。”
“我真的会……好好活着。”
鬼气即将通过那只唯一得以维持人形的手袭向今夕。
在鬼物得手前,她闭上双眼,重新操控起血线。
“你学的已经很像了。”
远处的雪山上,宋云棠将这些尽数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