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在明知对方的“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深重的时候。
顾平芜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忽然有些出神。她想起分手第二年,她在网上看到了他的新女友。
那时她仍在纽约,习惯性地去搜索他滑板品牌的名字,却意外地在娱乐八卦里看到池以蓝三个字。
点开新闻,狗仔抓拍的照片里,他和一个长发白衣的纤细背影相携而行,周遭霓虹旖旎,车水马龙,他牵那个女孩的姿势,与曾经牵着她并无不同。
回想起当下的心情,她惊奇地发现那时候她并没有流泪,只是无端绝望。
小时候看梁羽生的《云海玉弓缘》,金世遗在厉胜男死后才明白自己早已情根深种,认她作妻。他在她坟前忏悔,说此生只有厉胜男这一个妻子。
她看到“形影相吊”四字时感动至极,小小年纪未知情爱,却已然感叹,世上原来还有这样凄绝的爱情。
后来她又看了梁羽生的《侠骨丹心》这一部书,惊觉男主角金逐流竟是金世遗的儿子。
什么?
他怎么可以生儿子呢?
顾平芜失望地想,那个曾经在厉胜男死后依然认她为妻,誓不再娶的男人,最终还是在二十年后成为别人的丈夫。
她和卢湘聊起小说,她抱怨梁生写男人好坏,卢湘笑而不语,说她小孩子家家懂得什么。
她不平:“为什么杨过可以等小龙女十六年,郭襄可以从神雕侠侣寻一个人寻到倚天屠龙,依然天涯思君不可忘?就是梁生把男人写得很坏!”
卢湘一面给她梳头发,一面柔声回答:“等你长大了就知道,金庸笔下的男人多是童话,梁生笔下的男人才是现实。”
离开池以蓝的第二年,她终于在他和别人的亲密合影里明白了现实。从那以后,每再搜到他一个新女友,她的心就更平静一分。
思君如孤灯,一日一心死。
回国那天,卢湘终于把那支当年谎称“弄丢了”的旧手机还给她。
她看到密密麻麻的他的来电或短信,从起初的焦急,到后来的试探,再到最后终于停止在某一个平凡的日期。那一刻,她忽然明白过来,当年卢湘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谎言来阻断他们的联系。
因为妈妈是对的。她知道女儿的爱从一开始就是重逾千斤,而对方回馈的恐怕到最后也不过是轻若鸿毛。
而当她握着这支发旧的、型号早已停产的手机,却发现,自己丝毫没有想拨给池以蓝的想法。
一丁点儿也没有。
*
酒吧里,顾平芜手里一杯无酒精莫吉托,和身侧的林冠亨慢悠悠碰了个杯。
“我好像放下他了。”
林冠亨愣了一下,放下酒杯,手肘撑在吧台,略带疑惑地偏头凝视她的侧脸。
灯光错落,她的容颜在渲染之下略带迷离,可回望过来,视线却又无比清醒。
“似乎比我想象中更早……就已经放下了。”
Pasta迟迟上桌,林冠亨习惯性地接过来,帮她摆好餐具。吧台那么狭窄,他放下盘子的动作也因此变得有些局促和小心。
被顾平芜瞬也不瞬地盯着,林冠亨只要不是个瞎子,就能感受到对方直勾勾的视线,不自在地收回手,带着些讨饶微笑道:“小姐,放我一马好不好,别再这么看下去。”
她丝毫不知对方少男心这么多年依然为她砰砰乱跳,只是回过神来似的眨眨眼,就没心没肺转过脸去吃面。
林冠亨无言叹了口气,抬手撑住额头。
“想吃蟹粉拌面。”半天,她嘴里嘟嘟囔囔说了这么句话。
“那样的话要回去海市吃,最正宗。”
林冠亨是个健身狂魔,晚上几乎很少吃东西,象征性地点了个沙拉,看她吃得香,不由面露微笑,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问:“元旦你回家吗?”
“元旦那几天要办尾牙。”她专注吃面,头也不抬道,“但我生日前后回去。”
“那不就是后天?”林冠亨拿出手机查了一下日历,“今年你的阳历生日是12月5号。”
顾平芜“哦”一声,像是现在才知道今年的生日是几号,想了想,又问:“你今年不回澳城吗?”
“除夕要回去守岁的。”林冠亨道,“家里规矩好多。你什么时候走?我可以跟你一起回海市待一阵子吗?很久没有回S大看看。”
顾平芜捏着叉子的手微微顿住。开口说“好”之前,她有短暂地顾忌到池以蓝的想法,但很快又抛之脑后。
“嗯。回去前绕道去一趟杭市吧。”她眯着眼睛道,“想吃奎元馆的虾爆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