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肩膀耷拉下来,没骨头似的软在沙发上,懒洋洋道:“就那样呗。以前不也是他十天半个月不着家,就我和妈妈在一块儿么。”
“那你往后还不回来了?”
顾平芜没否认:“我也没时间回来,忙着呢。”
“你家的钱不要了?就给你爸的新欢留着?傻不傻呀。”
顾平芜有时候真的无法理解男人这些想法,哪怕是她三哥,她无奈道:“难道你还让我为了那点钱三天两头回家扮孝女讨好我爸?”
顾平谦怒其不争,气笑了:“总之你就是不为五斗米折腰对吧。”
她和三哥说话,用的是小时候那种撒娇的口气,又争辩了几句,最后道:“反正不是还有我三哥呢么?”
池以蓝进门的时候,她正软软倚着沙发,怀里抱着个抱枕,紧挨着顾平谦坐,说这话脸就偏过去,语气黏黏糊糊的,还时不时露出很天真无邪的笑容。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顾平芜,一时在门口顿住脚。
顾平谦起身的时候瞧见他,“诶”一声,就沉默下来。
他原本与池以骧同辈交好,是看不惯池以蓝的,然而适逢丧葬,他到底管住了自己的嘴,没再说什么,反而伸手让了让位置,用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道:“你们聊。”
池以蓝颔首示意,也没客气,等顾平谦走出去,他就回手关了门,隔着几步问:“方便吗?”
她背对着他靠坐在沙发上,双腿盘膝,怀里抱着抱枕,下巴搁在上头,是个前所未有放松的姿势。闻言也只是“嗯”一声,无念无想一般。
等他走过去坐下,借着昏黄的一盏吊灯凝望她的脸,才发现她眼圈通红。
他脱口想问哭什么,却又没问出口。抽了纸巾给她。
她折了两折盖在眼睛上,才说:“你一来我就想起姑妈了。”
尽管池以蓝此刻内心有无数个冲动涌上来,想拥抱她,抚摸她的后颈,亲吻她流泪的眼睛,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在连续三日的疲惫后,身体奇迹般地恢复了活力,大脑皮层在看到顾平芜的那一刻就开始没来由地兴奋。
他按捺着蠢蠢欲动的手,尽量冷静地坐在她身边问:“想起什么?”
其实他不必问就知道。
想起他们订婚的时候,为此忙前忙后的姑妈,怎样带着一脸笑意看她穿上婚纱,又怎样嫌弃他不够体贴,催促他去陪着阿芜……
如果说这几天他如同陷溺在过去与现实交界的梦境里,那么此刻顾平芜的感受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对于池粤西离开这个噩耗的接收是毫无缓冲的。没有经历过去港城认遗体、见证火化、亲手抱着池粤西骨灰回来,她在池粤西离开的第二天才迟迟从顾长德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当天他们来池家吊唁,与在灵堂亲自接待的池以蓝匆匆碰了一面,又马上分开。
今天再和三哥一同上门时,她仍是处于对这件事意识很模糊的状态,甚至到今天也还没有落过泪。
直到此际,池以蓝带着独属于他们的有关池粤西的记忆,一齐走到了她面前来,揭开蒙在死亡面前的最后一层面纱,她不得不直面一个事实,那就是池粤西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抬手蒙住脸,感受到身侧的手臂试探地搭上来,换绕过自己肩头,而后用力将她抱紧。
“阿芜。”
他知道自己选了个最糟糕,却也最绝望的时机,可他已经再没有办法。
“对不起阿芜。原谅我一次。”停了停,他用忍住哽咽的嗓音,很艰涩地道,“我不想再失去谁了。”
顾平芜没能拒绝这个拥抱,更没能回应只字片语。可她浸透至他皮肤的泪却仿佛是一种默认。
池以蓝无从确认这到底是不是他的错觉。可对他来说,这已经是能得到的最好的答案。
那就是顾平芜没有斩钉截铁地对他的提议予以否定。
他长久以来无法落定的呼吸在此一刻沉淀下来,无声哽住了喉头。无论怎样,缓刑好过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