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潢府城(额敏县)。
节度使衙门后院。
一场寻常的晚宴正在上演。
一个四十多岁、两百多斤的大胖子正意兴阑珊地一边用小刀插着柔嫩的羔羊肉吃着,一边欣赏着场中的胡旋舞。
大厅两侧坐满了人,人人皆是盘腿坐下,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面前都是一张矮几,上面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各种肉食,一壶用琉璃瓶盛装的葡萄酒。
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大部分都是西域胡人模样,细一看,有突厥人,有波斯人,有回鹘人,最多的则是粟特人。
他们都是胖子的门客。
时任西辽国四大都之一临潢府的节度使萧摩诃。
叶密里城成为临潢府的府城后,耶律大石将虎思斡耳朵(托克马克,碎叶城)、怛逻斯、塔什干、奇姆肯特等城的部分工匠和农户迁徙到了这里,时下该城已经有工匠超过三千户,农人超过一万户。
一开始,迁徙到此的工匠只有一千户,农户则是五千户,税赋也是按照此数来征收的,不断繁衍后多出来的人口慢慢变成了萧家的匠奴、农奴。
耶律大石是从可敦城(乌兰巴托)出发的,当时追随他的还有十八个部落,到如今已经融合成了六大部:
敌剌部;
大黄室韦部;
弘吉剌部;
札答兰部;
蔑儿乞惕部;
唐古部。
西辽国成立时实际上只直接控制了东喀喇汗国的一半,也即塔什干以北之地,另一半以喀什噶尔为都城的汗国继续存在,控制着后世南疆地区,但依旧是西辽的藩属国。
西喀喇汗国则保留着泽拉夫尚河流域,同样是西辽国的藩属国。
高昌回鹘控制着天山南北。
当时,喀喇汗国麾下还有大量的突骑施、葛逻禄、康里牧户,自然与十八部混居,后来耶律大石有意将牧场进行了划分:
敌剌部、弘吉剌部游牧于巴尔喀什湖以东、天山以西之地,也即七河流域,拱卫中都虎思斡耳朵,算是帝国的核心部落。
大黄室韦部、札答兰部游牧于后世伊塞克湖与费尔干纳盆地之间的山地牧场,大致位于后世吉尔吉斯斯坦一带,监视费尔干纳、塔什干一带。
蔑儿乞惕部、唐古部游牧于天山南北,监视高昌回鹘、西夏、漠北草原诸部。
蔑儿乞惕部是漠北草原诸部中最凶悍的,唐古部则是以前的大辽国吸纳的从西夏叛逃出来的部落,战力同样强悍,里面掺杂了大量的羌人、藏人、党项人。
西夏此时也是垂垂老矣,耶律大石将唐古部放在天山一带,也有吸纳西夏牧户前来投靠的意思。
当然了,这些地方也不是空地,葛逻禄人、突骑施人、回鹘人同样遍布,不过谁叫人家是统治者部落,最后这三部实际上还是以六大部为首。
蔑儿乞惕部、唐古部跟着耶律大石西进时人数并不多,但经过六十年的生息繁衍后都已经膨胀到上万户,也就是说,萧摩诃手里除了萧挞野那五千正规骑兵,还有两万部族骑兵可用。
这里又有一个故事,一开始,耶律大石并没有意识到伊教的威胁性,认为只要自己轻徭薄赋,再加上赫赫武力,便一切都不是问题。
不过西域伊教徒国家动辄发动圣战的景象顿时让他意识到该教蕴藏的威胁性,便将佛教立为国教,还下令除了跟随自己来到这里的那几万人可以娶多个妻妾,余者只能一夫一妻,针对的显然就是伊教。
于是,六十年后,六大部都膨胀到超过万户的大部,而其余部落包括农户、匠人、商人的人数都在急剧减少——妻妾都被他人娶走了,伊教徒不少连一个妻子也娶不上。
时下,以前那几万人实际上已经繁衍到了十余万户,近六十万,而余者的人口则是原地踏步,大约二十万户,百万人口。
当然了,若是加上高昌回鹘、西喀喇汗国、东喀喇汗国,总人口显然超过了八十万户,近五百万人。
不过,花拉子模、古尔王朝(西巴基斯坦、阿富汗、东伊朗)也不遑多让,总人口都超过了五百万。
无论如何,自从耶律大石亲自指挥的卡托万草原之战结束后,西辽的国力虽然在慢慢衰落,但依旧没有打过大败仗,余威尚存。
露脐装的胡旋舞女个个妖艳逼人,她们都穿着火红色的舞衣,舞动旋转时恰似一团跳动的火焰,门客们一个个也都瞪大了眼睛。
唯独萧摩诃依旧意兴阑珊,似乎还有些气恼。
正在这时,一个靠近他的舞女似乎是舞鞋没有系好,剧烈旋转时一只鞋竟然飞了出去,不偏不倚落到了萧摩诃面前摆满食物的矮几上!
舞女显然吓坏了,赶紧跪倒在萧摩诃面前祈求原谅。
剩余的舞女却不敢停下来,继续胆战心惊舞动着。
萧摩诃身后还站着两个彪形大汉,随着他几乎没有脖子的大脑袋一动,两人立时将这舞女架走了。
院落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半晌,那舞女又进来了,不过其一只脚已经被砍掉了,饶是如此,她依旧只能单腿舞着。
大厅内顿时血腥味弥漫,半晌,那舞女终于熬不动了,扑通一声歪倒在地上。
萧摩诃在矮几上用肥硕的手掌拍了一下,舞蹈终于结束了。
对于这一幕,门客们似乎熟视无睹,他们依旧面无表情吃喝着,萧摩诃正要挥手示意宴会结束,外面又来了一个侍卫。
“大人”
(此时草原部落对头人都称呼大人)
“何事?”
“律忠来了”
萧摩诃脸上显示露出厌恶的表情,接着又缓和下来。
“请他进来”
霎时,除了坐在左右首位的两个门客留了下来,其他人都走得干干净净,那舞女也被侍卫拖了出去。
刚才,在等候萧摩诃召见时,律忠目睹了那舞女被砍掉一只脚的残忍一幕,虽然早就知道萧摩诃残暴不仁,但亲眼见到这个还是耸然一惊。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
自己在撒马尔罕时也曾为了一卷羊皮杀掉了一位粟特商人的全家,对于西辽国世袭为官的西进子弟来说,当地人何尝不是两脚羊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