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毫不犹豫道：“王雪艳，唯有王雪艳可立为皇后！”

李治微微蹙起舒朗的剑眉，故作一脸不解地问道：“何以见得？高敏不是和舅伯关系更近吗？舅伯为甚不让朕立她为后？”

话是这么说，然他心里却是十分清楚，长孙无忌在高敏和王雪艳之间，选择王雪艳到底存了怎样的心思。这些年来，长孙无忌了解他的只是连皮毛都不是的假象。他却将这位舅伯，从里到外看得透透的。

其实，李治也是属意王雪艳当皇后的。只是，他属意王雪艳的心思算计，是长孙无忌，乃至他背后的关陇门阀士族，同安长公主为代表的北方豪门望族们想破脑袋做梦都不曾想到的。

此时，李治在长孙无忌面前站着，左手按着腰间佩剑，一双眼眸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跪坐在坐具上的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必须抬头望向他，就像是仰望天上的星辰一般。这样望着李治，他觉得脖颈酸疼。

这小子想干嘛，老这样站在我面前，还得让我仰望于他！什么意思，故意在我面前摆出天子的架子吗？哼，没有我的扶持也有你今日！

长孙无忌恨恨地瞪着李治，咬着后槽牙，样子就像是岩浆快要迸射出来的火山。还未等他恼怒的岩火烧到他的头顶，耳畔传来李治的话语。声调谦逊恭顺尊敬：“您是长辈，我站着与您说话就行！”

明显，李治又看透了他的心思。他的解释就好像在火上浇了一盆冰水，将长孙无忌烧到半截儿的怒火浇灭了。他慢悠悠道：“舅伯说得很对，若是论门第，王雪艳的确比高敏更适合做皇后，再者她是朕的正室，本该水涨船高做皇后的。是以，朕赞同您！”

言毕，李治转身吩咐身边的宦官皇甫顺道：“去传令中书令韩援，让他拟诏，册立太子妃王氏为皇后，赐居衡元殿！”

陈伦正欲应诺而去，长孙无忌急死忙活地说了这么一句：“陛下，陛下，请您，请您准许王皇后入住丽正殿！”

他的这席话，说得犹如抢答一般时不我待，生怕皇帝一时感情用事得罪了同安长公主，坏了他心里的那个永远不能说出口的目的。

李治挑起剑眉，轻轻“嗯”了声儿，音调上扬，一脸疑惑地看向长孙无忌，故作无知地问道：“舅伯怎么了？难道，朕不该下诏书吗？”

“不，不是，陛下的诏书很好。只是，王雪艳贵为皇后，如何去住妃嫔的寝宫呢？您该让她入住丽正殿才对。”

如此一番话，听得李治面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李治眯起双眸，眼底划过一道威慑的寒芒。他张开瞳孔，瞪着长孙无忌高声质问道：“让她入住丽正殿？舅伯，您这是怎么了！这种话，你也忍心说出来？”他切齿地强调性地加了句：“你莫忘了，先帝曾下令除了他和朕外，任何外人都不许进入丽正殿半步？何况是在那里居住！舅伯，我父亲才走了不到两天呢，尸骨未寒！”

“陛下息怒，臣也是不得已！实在是……”

说到这里，长孙无忌索性把心一横，强硬地摆出了“顾命大臣”和长辈的架子道：“陛下！这太极宫历经百年。您想想，在您母亲入住丽正殿前，又有多少皇后住过？丽正殿不是你母亲的专属，它是皇后的寝宫！您既赞同王雪艳为后，就应该让她住进去。”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李治会拔出佩剑要他的性命般，说得这样毫无顾忌。

看着长孙无忌端足了顾命大臣的架势，听着他在自己这个皇帝面前，一句句“应该这样”，不该那样。此时此刻，李治真有拔出腰间佩剑，干脆结果了老贼狗命的欲望。然，他却强迫自己压抑了怒火和恨意，以十分恳切的语气道：“真的，就不能换一处居住吗？”

长孙无忌语气一如适才那般强横不容反驳，像是豁出去了般，不怕得罪年轻的帝王：“陛下，您必须让她入住丽正殿！”

李治仔细想了想，权衡了下利害后也只能妥协让步，十分无奈地道了声：“好吧！”随即，他淡漠地吩咐道：“按太尉说的办！”

一句“陛下英明”长孙无忌说得如释重负，终于将此事搞定了。只是他的这句话，也掀起了李治心海的狂风巨浪。他之所以这样的有恃无恐，也是料定了李治为了保住皇位不会冲动行事。言毕，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他双手撑着案几的两边，从坐具上站起身，做样子般向李治行了个拱手礼道：“臣还有些事需要做，就不打搅陛下了。”

李治瞄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地道了声：“好吧！”

待长孙无忌毫无君臣之礼，当着皇帝的面儿转身离开后，李治愤然地瞥了一眼殿门他离去的方向。想起适才的一切，他只觉得胸口上似堵了块儿千斤巨石，压得他气儿都上不来。

“哐当”一声儿，长孙无忌用过的案几被李治一脚踹翻，一应果茶洒落在地，绿玉茶斗在地上滴溜溜地打着转儿，姜茶泼得到处都是。

殿内伺候的婢女，宦官吓得恨不得停止呼吸。没有皇帝的吩咐，让他们过来收拾残局，他们也只能干看着地上那一滩狼藉。

这时，耳畔传来一道令他熟悉的声音“陛下”，声音阴柔，话语绵软。那声音仿佛是一阵微风，轻轻地拂过李治的心头，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阴霾。可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真正与长孙无忌较量的时候。

长孙无忌还未出宫门，便将皇帝的旨意传到了太原郡公府邸。同安长公主听过下人传来的消息，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露出一抹得意之色。“哼，这皇帝到底还是年轻，终究是听了我们的话。”她仿佛看到了北方豪门望族的权势，在这宫廷之中愈发稳固。

她微微眯起眼睛，开始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既然皇帝已在这件事上听从了他们的“吩咐”，那么他们便可以更加大胆地推进自己的利益诉求。她知道，长孙无忌与她有着共同的目标，只要他们联手便能权倾天下，在这大唐的朝堂之上呼风唤雨。

然而，同安大长公主做梦也不曾想到的是，年轻皇帝的妥协并不是甘心听命于他们。

甘露殿这边儿，殿外禀报声轻巧中带着宦官特有的阴柔，然听到踱步沉思，心情不佳的李治耳中更增添了心里的烦乱。他深深锁起剑眉，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写满了不耐和气恼。

如今，朕皇位不稳。不只是濮王旧党尚未清除，还有李道宗，柴令武和薛万彻也必须从这世上消失！要想达到这个目的，门阀世家，豪强手里的刀子必须唯朕所用。先稳固皇位，然后再一步步加强皇权！

李治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决绝，仿佛在向命运宣告，他不会轻易屈服。那冷峻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风云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