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区门口那两家宵夜店都收了摊,桌子被摆在一边,摊子帐篷里灯都暗了。唐人街帮派街区的路口的浮夸红色牌坊就在前面不远处,红色的建筑物像是沉睡着一样安谧地矗立在这里,不阻挡想要出去的人,也不提防想进来的人,斑驳的红色油漆像是苍老的皮肤,下面藏着岁月呼吸的痕迹。
脚步越过那尊牌坊的时候,蔸娘轻轻舒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一阵酸痛反而在这时开始从四肢与躯干传递到大脑里,原本紧紧牵着苏珊的手稍微松了一点点力气,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安迪窜进附近一条小巷子里,似乎是照顾到了蔸娘和苏珊,没有走得很快。一边走着,一边在口袋里掏了好久,终于找到车钥匙。藏匿在黑暗里的越野车亮了两下,示意锁已经向他们打开了。
“你这个情况还能开车吗?”安娜不太放心地问了一句,毕竟他们四个人现在都精疲力尽的样子,安迪看上去更是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我不放心把车给帮派人开啊。”安迪没有接受她的好意,反而呛了一句。
安娜眉头一皱,感到生气,正准备说出些话把他惹人生气的话呛回去,却听见边上一声不属于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咳嗽声。这一声让刚刚放松下来的三个人马上又回到了戒备的状态里,安迪甚至手很快地把枪上了膛,心里还在数着还剩多少颗子弹,够不够再应付多出来的不速之客。
但是来的人似乎很放松,从阴影里出来,大大方方出现在他们眼前,就没有打算躲藏的意思,反而是露出一副很惊讶他们没有发现自己的样子。
“你……”安迪看清了是谁之后,紧绷起来的肩膀放松下来,垮垮的,半是埋怨地喊了对方的名字,“汉斯——别装神弄鬼!”
“我可没有,是你们自己都没发现我。”汉斯对这句抱怨全然不承认,扫视了一圈这三个人,看上去都有不同程度的狼狈,要么一脸疲惫,要么身上脏兮兮乱糟糟的,看起来这不是个轻松的夜晚。但是,看见了那个小姑娘,看上去进去偷偷把小孩接出来这项任务,安迪和蔸娘是成功了。最后,汉斯把目光停留在安娜的脸上,似乎在脑海里回想了一圈,确实没有见过这个亚裔女子,但是看了看她打扮,还有面对他这个警探警惕和略有些鄙屑的表情,他大胆地猜测道:“是这里的帮派人啊?”
安迪揉了揉额头,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回答汉斯的疑问:“是帮派的人,不是这里的。她就是那个……那个知名大盗,做一单就要留个画鸟名片的那个。”
“什么?”汉斯似乎一时间还需要笑话一下,没想到在这么随意的情况下,知道了玫瑰罗宾的样子。
“嗯呢。”而大盗本人也直爽地承认了,跟着上了车后座。
“等等,安迪,你给我坐到副驾驶去,我不想一车人还有一个孩子给你开车翻下沟里。”汉斯虽然还没有搞懂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但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着想,还是反应很快地接受了司机的工作。
安迪看上去真的很疲惫了,难得没有争抢越野车的驾驶权,自觉地往里挪,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上,把整个人陷入座椅里。
蔸娘帮忙苏珊上了车后座之后,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天边已经出了一线很浅的白色,说明夜晚已经过了一大半,再过两三个小时左右,城市又要重新苏醒起来了。蔸娘坐在宽敞的越野车后座,挨着苏珊,小姑娘正是需要充足睡眠的年纪,她看了两眼苏珊,又摸了摸装在自己口袋里的项链,虽然还有一个大麻烦现在还在唐人街上,但是暂时应该和她没有关系了。想着,她被困倦包裹,在眨眼之间,也晕晕沉沉睡过去。
蔸娘的意识里,在睡梦中间醒来过一次,在短暂的清醒里听见了阿涟尖锐的声音,似乎被她身上的血迹吓到了,咋咋呼呼捏着她的脸左右翻看检查她有没有事情,她想要回答什么,但是模模糊糊地咕噜了两声,又睡得不省人事。
等她终于睡醒的时候,先是闻到一股香甜的英式红茶味道,似乎泡茶的人还往里面加了玫瑰花干。她睁眼,看见坐在前面不远处的莉莉安女士,正在和蓝老板说着什么,莉莉安女士身边还坐着把头发盘起来、穿着一席白色长风衣的赫里伯托女士,而蓝老板身边坐着阿涟姐,阿涟难得正襟危坐着,看上去很商务的样子。从蓝老板的脸色上看,她们之间的谈话似乎很是愉快。蔸娘迷迷糊糊地想,或许生意谈成了吧,不然蓝老板不会露出这么轻松的笑。
蔸娘揉揉眼睛坐起来,正好和莉莉安女士对上视线。莉莉安女士对她展露出一贯温柔和蔼的笑容,像是对待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蔸娘含蓄地回报以一个笑容,眨了眨眼睛,脑子里却满是想着,能用儿童剪刀弄穿一个成年人咽喉的苏珊、和苏珊看上去已经很熟悉了的安娜、一直被莉莉安女士强调不重要的项链,还有那个“货物”,看着这个和蔼年长的女人,忽然开始怀疑,这只是一个帮派龙头的遗孀这件事。
她走出去,礼貌地和这一屋子前辈打个招呼,把口袋里的蓝宝石项链物归原主,心里还有些恍惚地听蓝老板偷偷和她讲傍晚的飞机票,下午记得赶紧回去收拾行李。她只是点点脑袋,感觉有点饥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