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沙希显而易见的拒绝,面容温婉的少女毫不介意地,微笑着解释:“请不要介意,看到你太高兴了。” 结城沙希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她并不讨厌眼前的人,只是对过于热忱的举动不适应。 “这位是迹部少爷吗......”视线转向她身旁的人,和服少女的神情不由自主地恍惚了几秒,尽管不止一次听说迹部家继承人外貌出色,但只有亲眼见到才感受得到这种锋芒毕露的冲击力。穿着深蓝色西装的少年长身玉立,蓝色的眼眸异常深邃,相貌英俊到几乎让人产生被蛊惑的错觉。 “夫人昨天告诉我老夫人请您照顾沙希,”和服少女很快回神,姿态优雅地鞠躬问好,“这两天麻烦您了。” “没关系,毕竟是长辈之托。”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眼前的女孩子,果然和结城沙希有几分相似,年龄大概比她大了两三岁,气质和外貌也更温婉。 “我是结城由衣,沙希的二姐姐,”她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注视着沙希,“你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了。”沙希抱着黑猫的手无意识加重了力道。 千世丸回头看她的表情,结城沙希蹙着眉头,显出有些困惑的模样。黑猫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怎么了?】 结城沙希抬眼扫视四周,四四方方的回廊安装了可推拉的透明玻璃门,走廊环绕的中庭是缩小的山景,假山下面还有隐隐的水流声。夏天天色黑的晚,但她知道,角落的照明灯在天黑之后会打开,可以能看到石砖地上的蔓延的青绿苔藓。 很奇怪......她的直觉这么告诉自己,这种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呢? 太阳逐渐隐于西边,被三层楼高的和式建筑包围着的中庭光线也变得昏暗。那位女管事离开之后,结城由衣领着他们前往结成夫人的会客室。中庭的景色构思颇为精巧,有些“移步换景”的意味。只是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到可以听得见脚踩在木质地板上的细微声响。结城由衣走在前面领路,沙希低头,看到了在长长的和服衣摆下的纤尘不染的白色足袋。 结城由衣不管是走路还是站立,都保持着下巴微收,脊背挺直的姿势。动作幅度也很小,看起来优雅古典,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古代公家的小姐。 只是......这座大宅,过于安静了。即使偶尔看到的两三个人也都面容严肃,鞠躬之后踏着小碎步迅速离开。再加上光线原因,让人心情压抑。 “请留步,由衣小姐——”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结城由衣的脊背突然僵硬,她回过身,迹部景吾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肌肉都变得紧绷。 他们转过身,看到一位穿着深灰色和服的老妪,面色阴沉,她扯着嘴角,勉强算是露出了个笑容,“老爷听说大小姐回来了,说作为父亲总该见见。在去少夫人那里之前,请随我来一趟吧。” “既然这样...”结城由衣四指无意识揪住了袖口,犹豫了几秒之后点头,“那就麻烦您带沙希去一趟吧。” 老妇人的眼睛直直盯着结城沙希,嘴角的笑容意味不明,迹部景吾侧身挡住她的视线,低声说:“我陪你去......” 没等话说完,她直言拒绝,“小姐有我陪着就好,闲杂人等不要去扰老爷清净。”结城沙希突然意识到,这位老妇人给她的感觉,和这座宅子一模一样。 安静而阴沉。 迹部景吾被结城由衣领着去会客室,沙希跟在那位老年女性身后,走到尽头之后下了回廊,走向东北角。 结城沙希名义上的父亲,目前居住于宅邸深处的日式二层楼。占地将近五分之一的地方,只有他独自生活。跟在老妇人身后,千世丸对这里很是好奇,沙希却没有任何兴趣。走在小路上,她意识到,即使没有人带领,她一个人也知道怎么走。 为什么呢? 老妇人把结城沙希领到一楼西侧的和室,“请把您的猫留在一楼,老爷不喜欢看到猫。” 【小心一点。】千世丸提醒她。走到拐角的楼梯,千世丸从她怀里跳下来,蹲在那里不再上去。沙希回头看了一眼善解人意的黑猫,抬脚踏上了楼梯。 楼梯扶手包着清漆触手温凉,通往二楼的通道有些狭窄,她抬眼看向昏暗的二楼,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突然!一个泛着灰色雾气的球状物体从黑暗中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下来! 沙希没来得及看清它的真实样貌,只凭着本能抓住了那团灵体,然后用力一捏,手中青白色的光一闪而过,那一团哀嚎一声之后,缩小得只剩一个种子那样大的灵体,从她指缝中逃之夭夭。 摊开掌心,手中残留着铁灰色的秽迹。那个东西,是怨灵。 结城沙希抬眼看向楼梯的尽头,明明现在正值盛夏,这座房屋里的温度却比外面低很多。越往上,寒意越浓。 明明没有人,却传来了拉动纸门和摇动窗户的声音,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到黑暗中抱着廊柱往下窥探的小妖怪。 沙希眸色渐深,意识到这座建筑里应该还藏了很多同类的妖怪,只是自己现在灵力低微,看不清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来了!”“她来了!”“嘻嘻嘻那个家伙被吃掉了!” “呜哇看过来了——”不等她上二楼,那些东西大叫着一哄而散。 手持锤子的鸣屋刚想把锤子放到她脚下,下一秒对上了结城沙希黑沉沉的眼睛,吓得一个激灵直接砸在了自己的脚上,疼得它嗷嗷叫,连滚带爬地跑回黑暗里。 “沙希?”苍老嘶哑的声音沿着昏暗的走廊传到她的耳朵里。 “是。”她目不斜视向前走。 “过来吧。”走廊的尽头,拿着烟袋的老人跪坐在榻榻米上,桌上巴掌大的黄铜镜上绘着繁复绮丽的图案,格外引人注目。 结城沙希走到那里,纸门大开,和室内的景象一览无余。明明光线昏暗,室内却只点着油灯。屋子的角落放着香炉,袅袅青烟升腾,八张半榻榻米大的空间青烟弥漫,沉闷而压抑。 与其说是会客室,不如说收藏室更为妥帖。柱子上的符纸,挂在墙壁上的币束,书架上泛黄的纸张,陈列在架上的物品泛着深深浅浅的妖气。 她垂下眼和坐在矮桌前的老年男性对视。看到他的第一眼,结城沙希就觉得,对方像个疯狂的妖怪爱好者。 老人身着和服便装,鹤发鸡皮,握着烟杆的手皮肤松弛,青筋暴起,遍布着老年斑。他抬眼,脸色像这个房间一样阴沉,“过来坐。” 沙希跪坐在他对面,视线停留在了镜子上。镜子的正中央,映着一张妩媚妖冶的脸。 突兀的一阵风吹过来,烟雾扑在脸上。她别过脸避开浓郁的香气,那张妩媚横生的脸出现在了她眼前。 “有趣的小姑娘,好久不见了。”连她的声音,也媚态十足,慵懒缠绵。 妖媚女妖轻盈得像是一缕烟,乘着风飘到她眼前,长发如瀑,宽大的和服衣袖轻轻一挥,灰白色的烟雾笼罩了眼前的少女。 寄身于烟雾中,喜欢藏匿在黑暗角落观察人间的美貌女妖......烟烟罗。 沙希一瞬间意识到桌上那个镜子是传说中的云外镜,可以照出稀奇古怪事物的妖物。这间房间,也有不少散发着不详气息的东西。 脑海中一瞬间涌过许多碎片一样的图景,扒着柱子偷看人类的鸣屋,悄悄躲在纸门后面就为了制造惊吓的幽灵,眼中含着泪抱着小姑娘的温柔女性,还有......永远沉着脸的男人。 这是,我的记忆?那些破碎不成片段的场景突然涌现,沙希怔然,那一瞬间脸上女妖的手都被她忽略。 结城沙希......和结城家,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