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都是真的！

张角的话就像雷霆一般，击碎臧威所有的骄傲与倔强，他看着张角清亮的眸子，轻声说道：

“大贤良师方才曾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智也。”

张角哈哈大笑，笑得无比恣意，笑得无比开怀：

“暴秦无道，先有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后有高祖刘邦安定天下。

新莽无德，先有绿林、赤眉斩木为兵，后有光武刘秀中兴汉室。

星星之火，当可燎原，若能日月换新天，功成何必在我！”

此时，臧威完全收起了现代知识带给他的优越自傲，也收起了现下勇力无双的自矜自得，他不得不承认，他被张角的精神所征服，被张角的魅力所吸引，他以极度谦逊的姿态，仰视着面前这位古人。

张角不知道臧威内心的变化，将这些尘封多年的往事讲出后，他倍觉轻松，就像是拂去了灵台上的尘埃，心神前所未有的通明。

除张宝、张梁二人外，没人知道张角平静睿智的外表下隐藏着何等沉重的忧思。

眼下，起事之计已然定下，各路渠帅皆厉兵秣马，只待明岁三月五日，太平道教徒便会头戴黄巾，如烈火般席卷天下。

他为此做了诸多准备，甚至早已勾连中常侍封谞、徐奉等宦官作为朝廷内应，他做了能做的一切，想要让这把火烧得快些、烧得猛些，来燃起天下百姓的反抗之心，燃起觊觎帝位之人的野心，哪怕仅仅燃起朝廷的恐惧自省之心。

他只求这把火莫要一扑即灭，以致所求成空，徒然虚耗了数十万信徒之性命。

可张角知道，烈火一旦成势，便再无人能阻，谁也不知道这把火会烧多大，会烧多久。

到时，被烈火吞噬的又何止数十万信徒？大汉数千万百姓有几人能置身事外？

他要造反，他造反是为争取一个机会，能让百姓拥有安乐的明天。

可活下去的人才有明天，那些被牵连死去的人呢？

他们兄弟三人愿为理想点燃这把火，不惧生死，那些懵然不知的百姓呢？

哪怕这些人大多朝不保夕，大多本就生不如死。

张角很清楚，回顾陈胜吴广、绿林赤眉，起义本就是暴动，本就会流血，他都明白，他也早就做好背负这些的准备。

但他不能不愧疚。

巨大的愧疚感快要把他压垮。

而此刻，他在往事中坚定初心，短暂的从愧疚中挣脱了出来。

张角看着臧威。

他为何要给这古怪后生讲起自己的往事呢？

是愤怒！

愤怒于世间无数缺衣少食之人拼死挣扎只求一个活路，而这年轻后生衣食无忧，骑着高头大马，却要求死。

“或许是有难言的苦衷吧。”

张角想要试试，看能否给这后生一些帮助。

他向臧威问道：“后生，你为何要求死？”

臧威此刻有着强烈的倾诉欲，他希望能给张角讲讲他的故事，但他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才能让张角明白什么是穿越和入梦。

更重要的是，假如他告诉张角这个世界可能是梦境，他不知道眼前耸立如火炬一般的长者是否还能依旧散发出耀眼的光和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