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没有特别计划,但去布拉迪斯拉发却不是去布达佩斯的顺路,即便在许多游人眼中,它是个不太具有游览价值的城市,可在感受过了神圣罗马帝国的末代余晖之后,去见证这个“千年帝国”的历史终结点无疑是在为这段见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说来可真巧,210年前的今天,因为之前拿破仑在奥斯特里茨会战中重创了俄英奥联军,迫使弗兰茨二世背弃反法同盟,主动坐上谈判桌,双方在当时还叫普雷斯堡的布拉迪斯拉发签订停战协议。为了和平,奥地利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不仅仅是部分领土被瓜分、侵占,还得承认拿破仑计划组织的莱茵邦联。次年弗兰茨二世只得放弃神罗帝号,名存实亡的帝国终于被埋葬。”
将车停在河畔边的停车场后,两人边向老城区进发,边聊天。
“毕竟三十年战争过后,威斯特伐利亚合约的签订就已经宣告了神罗事实上的死亡——独立的独立,分离的分离,没有共同的财库,没有有效的公共法庭,没有稳定的军队供应,宗教不同,政体不一,再松散不过的邦联也不过如此。可直到拿破仑出现,这套花架子竟然维持一百多年,你说这幕滑稽剧为什么会有市场?”
“放弃先人的遗产哪里那么容易?”聂珩笑笑,有点冷,“何况社会的正常运作是在框架底下进行的,在没有一个行之有效的新框架以前,再沉疴的旧框架也比混沌要好。虽然拿破仑的莱茵邦联并非那个新框架,诸邦因慑于拿破仑的铁蹄可以退出神罗,7年后便能为了各自的利益,再反水加入反法同盟,但拿破仑战争结束后,欧洲的复辟潮流也没能让昔日的罗马-德意志帝国恢复;虽然维也纳会议决定设立的德意志联邦不过是一个暂时的调和,但新的思潮,新的基础在慢慢成形。”
“在废墟中发掘壮丽建筑的石块吗?可,破的这个过程要祭奠多少鲜血和亡灵?”
“所以,并不存在浪漫的历史,浪漫的不过是后世一厢情愿的再创作。”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像极了嘶吼。Thalia微微一笑,这个会去思考人一辈子能抓住些什么的男人,却不会让人去怀疑,除却天马行空,有什么是他抓不住的。
一如他坚定的黑眸不会让人去怀疑,他愿意为他的目标付出怎样的代价。
从普雷斯堡和约的签署地点,现如今的市政府所在地,坐落在老城区心脏位置的大主教宫殿往东走约莫10分钟,二人走到了一处罗马天主教教堂前。
圣伊丽莎白教堂,正如名字所示,这里供奉着匈牙利王国的公主,图林根伯爵夫人,天主教圣人伊丽莎白。而对不怎么熟悉教会文化的人来说,它有一个更好记,也更显而易见的名字——蓝色教堂。
全然不同于欧洲教堂动辄好几百年的历史以及由此产生的沧桑和庄严,作为20世纪初新艺术运动的杰出代表,年轻的蓝色教堂带有一种强烈的清新感,令人眼前一亮。外墙上的锡釉陶器马赛克与晴朗的天色完美贴合,清透可爱的色泽不禁让人想起古朴街道上,明晃晃的阳光映照下的马卡龙小屋。
“惊艳!”
饶是对各式教堂早已司空见惯,Thalia也忍不住想要凑近去看。看着她快步远走的背影,聂珩了然一笑,他懂她的感受,正如初见,穿着天蓝色大衣的她是如何惊艳了他晦色的世界。
它唤醒了我心中难以言状的渴望。(摘自《海因里希·冯·奥弗特丁根》)
冷不丁地,脑海中浮现了浪漫主义诗人诺瓦利斯笔下那个在似梦非梦的旅程中渴慕着一朵蓝色小花的少年郎。那是聂珩不曾理解的痴恋,在以为自己什么都有,什么都可以实现的时候。
我已远离了所有的欲念,却想要看到这蓝色花朵。(摘自《海因里希·冯·奥弗特丁根》)
直到真实当头棒喝,才开始明白。
这时意识到人远远落在后面,Thalia转过头来,“快点啦,别磨磨蹭蹭的!”
也直到遇见了真实的美好。聂珩笑了笑,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