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这事儿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就算有,也是聂家亏欠你比较多——这么多年来,你就没干过几件你那个年纪的人该干的事!我明白你这个小滑头为什么先和我说,总之,父亲那里我会帮你去说!不过,你必须得答应我——毕业之后,回来。”
“哥,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我知道,也知道你为何萌生继续深造的想法。”聂辰细细打量聂珩的神情,他是最了解他的纯真的人,亦是最了解他的世故的人,何况近来确有人向自己建言该提防这个弟弟,他这么通透的人,即便不是听到了风声,也能预感出来吧?“你听到了一些风声是吧?”
聂珩抿抿唇,没有做太多抵抗,“霍秘和文秘不过是在做分内之事,充其量只是导火索。”
“哥明白,区区一个聂家,”聂辰摇摇头,“承载不了你的灵魂。但是,阿珩,华世需要你!”
“不,华世需要的是维稳。只要权力平稳过度到你手中,聂家的大局便能定下来,脱轨的华世也将......”
“重温旧梦?”聂辰苦笑着打断,“近来我时常思考,诚然华家和叶家相继倒在这权力交接的当口,是华世内部人心过于活络浮躁所致,但,是否也存在那么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掌控着一切,旨在说明,家族那一套在华世已然过时?现下它需要的不是恢复旧的秩序,而是开启一个新的纪元!”
聂珩平静地看向兄长,“那就是哥该在你的时代做的事了。”
“我做不到!阿珩,我做不到的。父亲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培养,目的也好,结果也罢,我有且只可能成为他意志的一个延续!可你不同,你的灵魂从未被聂家囚住。”
“任何人在你所处的位置上都是一样的,这与灵魂无关。”
“是!可,我才想到的事情却是你早就看透的,不是吗?”
聂珩微微一笑,摇摇头,“我没你说的那么通透,那只是对原生家庭心灰意冷后裱糊上的一层看上去还不错的东西。我人很虚伪的。”
“也从不掩饰你的虚伪。阿珩,父亲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从你身上他能很轻易地看到故......去。”
“那他一定很讨厌那段过往。”
“或者他讨厌的是,那段竟然成了过往......”聂辰轻叹,然后猛地抓过弟弟的手,“回来!你得知道,只有华世才是实现你理想的最佳平台!”
“是吗?”
“它是的!就像你所说,只要权力平稳过度到我手中......之后你便可以尽可能地发挥了,我会守护好你的。”
聂珩能感受到兄长话语中的分量,他又何尝不想守护好他和他的幸福呢?突然涌起的冲动让他回握过去,“哥,去一趟图恩吧!去见御芝姐,去见你们即将出世的孩子!这边的事,我会帮你解决好的!”
就在上周,聂辰的一个朋友在酒后憋不住向他透露,3个月前在伯尔尼机场偶遇他前女友李御芝的事,对方小腹隆起,看样子像是有了4、5个月的身孕。迟来的真相再一次暴击了备受婚姻煎熬的聂辰,让他整个地陷入沉寂,正如同此刻木然地摇头。
“......我的刑罚不能这么轻易结束......”
果不其然,他将他的婚姻当作了监狱,心甘情愿在里面服刑。
“你给自己的判决过重了,明明占据你妻子位子的那个女人蓄谋已久!”
“我没能拒绝,就不单纯是受害者......让她的爱情,她的人生染上异色的那一刻起,我就失去了拥有幸福的资格。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断不可能被真相惩罚,御芝的隐瞒只是我没有资格做孩子的爸爸,我知道的。父亲和孩子不只有血脉的羁绊......”
“所以你才更应该做点什么!”
“我会的,会守护好他们,同时守护好他们不被聂家的负面影响......”聂辰温柔地笑着,“那个孩子一定能健康、健全地长大,不像我最好......”
聂珩无力,“我只觉得你在自虐。”
“所以,阿珩,处理两性关系一定得慎重!不过你一贯冷静理智,让人安心。”
......
原来还有比肺泡破碎,每一口呼吸都会疼还要疼的痛感;
原来还有比因为残缺被至亲至爱遗弃还要绝望的境遇;
原来潜意识里我逃避的其实是还未开启便已破灭了的美好向往......
被疼痛惊醒时,聂珩早已泪流满面。
他倾身从床头的抽纸盒里抽过纸巾想要拭干眼泪,但此刻的悲伤根本止不住。与此同时,一身粘腻的冷汗也让他开始出现一系列失温症状——寒噤一个接一个地打,意识也开始恍惚,明明房间里供暖很正常。
最后聂珩只能无力地拖着不断颤抖的身体,一个人躲进了卫生间。不去敲Thalia的房门求助,是他在混沌中能清明意识到的正确的事!
他和衣坐进浴缸,打开水龙头,让温热的水包裹住蜷曲着的身体。肌肉渐渐舒缓下来,可神精却依旧紧绷。
这不是一个梦境,而是一段遗失了许久的记忆,还是解答车祸以来让他不解和怪异事件的最后一块拼图。他其实知道的,在嘈杂的车祸现场,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听真切任何话语!只是他愿意相信,愿意相信自己听到了,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所以也......
水渐渐没过他的肩线,他的下巴,直至他的口鼻。
可一切不过是父亲的摆布,没有把自己当作一个有感情,有思想的人来摆布......反正他又不止一个儿子,想要享受天伦之乐,总是做得到的,况且还有可爱的女儿们。那么自己呢?只能在这量身打造的道路上至死方休吗?
因为屏住呼吸,肺部很快便因为水压和缺氧倍感压力,开始生疼。
我已经充分了解了您的决心,只可惜误判了一点——我从来就没有翅膀......人类翱翔天际,哪里是用翅膀的?
想到这里,聂珩蓦然从水中站起来,掀出一片水花,原本干爽的浴室瞬间变得湿湿哒哒。
他拧上水龙头,拔掉浴缸塞,湿漉漉地返回卧室。经过这一通折腾,他已无心睡眠,索性直接换上外出服。
然而漫漫的冬夜,天色尚未明了,甚至没有明了的痕迹。聂珩拉开窗帘,站在窗边,静静地感受着漆黑,始才发现没有月色的雪地也是黑色的。
Mu?selbstdenWegmirweisen
IndieserDunkelheit.
黑暗中的路,
唯有自己找寻。(摘自《冬之旅·晚安》)
其实,也挺安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