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也趁热打铁:“曲江的景色向来最好,不若娘子今日便出去走走?”
元香迟疑了一下,最终也道:“也好。”
菖蒲翻叶柳交枝,岸上莲州鸟不知。更到无花最深处,玉楼金殿影参差。(注1)
此时的曲江,正是一派好气象。
先说曲江亭园,一排排亭阁台榭以梯桥连接,中间夹有碧池春水;假山料峭奇骏,耸立在绿地之上,岿然不动。
再有曲江水,四周柳荫交合,烟水明媚,不时有豪放的少女摘下帷帽来追逐嬉戏,而地势上的起伏不平更显得曲江四周的殿宇鳞次栉比,于是重岩叠嶂、碧瓦飞甍之间,钿车珠幕往来不绝,不论贫富,长安人总能在曲江找到一席之地。
彩云园中,一丛一丛火红色的石榴花竟风盛放,不时有嫩芽藏匿于繁花之中,倒是显得相映成趣。
“风匀只似调红露,日暖唯犹化赤霜。”(注2)
“晚照酒生娇面,新妆睡污胭脂。”(注3)
“……凭将双叶寄相思,却与钗头看何似?”(注4)
低低的叹息两声,仿佛最后两个字却饱含了无数的相思与无奈。
一个头戴软角幞头,身着深青色翻领长袍的青年男子首先“哧”的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是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
当中一个同色盘领衣的青年调笑道:“子澜,你这是在相思哪家的小娘子啊?我们分明是在咏花啊!”随后又是一阵笑声。
高子澜面色顿时有些尴尬,他实是无心之举,心中所思,触景生情,自然而然一句“寄相思”便脱口而出,“让诸位见笑了!”
“罚酒!罚酒!”盘领衣男子忙不迭喊道:“自然是老规矩!”
顺手便从缓行的水流中捞起一只银色的高足杯摆在高子澜的案几上。
高子澜未推辞,抬手便饮下整杯酒。
几人正坐在曲江一侧的小亭中,本来将酒杯放在水中,酒杯随水而动,得者方可畅饮,此时盘领衣的男子却将一侧曲水中的五六只被子全都摆在了高子澜的案几前。
眼见着高子澜已经饮下了第三杯,那原本先笑出来的翻领长袍男子赶紧夺下高子澜手中的酒杯:“子澜!”
高子澜皱眉,看了一眼:“阿诸,你这是作甚?”
薛诸却是知道高子澜一向不爱饮酒的,自己虽然笑他什么“寄相思”,却是没想和赵游一般戏弄他,只道:“你向来不爱饮酒。”
高子澜嘴角翘起一角讥讽,说道:“那是烦心之事不够多。”
正准备再饮下杯中之酒,双眼一扫,却见不远处一丛红色的石榴花映入眼帘之中。
一身石榴裙,优雅的回鹘髻,上簪一支镶金蝴蝶簪,精致的粉色华胜,更映的她眉目如画;一双淡柔的弯月眉下却偏偏生了一双娇媚斜飞的眼睛,此时正坐在一侧无人的小亭子中,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碧波荡漾的曲江池。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红裙,不一样的心情……
薛绪只见他神情愣愣不知看向何处,便轻拍了他一下:“子澜?”
高子澜回过神来,见四周一群有人早就不再注视着自己,已经开始评诗了。
“晚照酒生娇面,拟石榴花颜将做美人娇容……”
“没事。”他回了薛绪一句,便再向对面的亭子看去,却见她已经戴上帷帽起身,竟是要离开。
他慌忙站起,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不应该过去。
她明明已为他人妇,自己何苦要去叨扰她?
可是她过得好不好,驸马是否疼她爱她护她,自己却是一概不知,如果她不开心呢……高子澜看到她身后只跟了两个青衣婢女,心头一动,便起身来。
薛绪一把抓住高子澜,低声道:“你这是去哪儿?”
高子澜道:“阿绪,我要离开一会儿,你能否帮我挡挡?”
薛绪迟疑道:“自然。”
然而下句问他离开做什么的话还没问出口,便见高子澜已起身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