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半个时辰,崔城之就睁眼醒了。
妻子似乎睡得正香,丝毫没有察觉到枕边人已经醒来。
崔城之扬首看着帐顶,心中却有些沉闷。
今日是韩宿迁,那么来日,又是谁呢?
并不是每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心中,都有一份粉身碎骨的笃定,他们或许心有余而力不足然不管怎么说,似乎都很苍白。
“其实通透有通透的好处,做个傻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世间万物,凡极必折,情深不寿,无所不有。只是不论何样的世道,唯有挫锐解纷、和光同尘才是长久生存之法。”老师如是说过,他也一直铭记心中。
他不是不可以忍耐,只是这忍耐的过程太过辛苦,他不怕外在的误解,可如果长久居于黑暗中,会不会光明都显得没那么振奋人心了?
如果能渡过这一劫又一劫,何处才是安平盛世呢,就近立李陵为太子、立李驰为太子,孰对孰错?
不知道为什么,崔城之心里总有一种预感,桓修玉有一个阴谋,他完全没有必要劝说韩鸿照立太子为继,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计划,如果他想长久的保持自己的荣华富贵,李陵并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如果选择的是端王,那他更没有出路。
只是令崔城之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桓修玉既然和韩宿襄关系亲密,为何不劝说女皇立韩宿襄为太子呢?
他悬着身子轻手轻脚的下了榻,掩门去了书房,小厮为他奉了茶,尝了尝,茶酽酽的,刚好可以解午睡后的困乏。
“郎君,”十五走进来,递上来一张帖子,道:“韩侍郎府上的小厮命人送来的。”
崔城之打开一看,是邀请他去府上喝茶。
他叫来玉莲,嘱咐道:“对夫人说,我去韩侍郎府上一趟,要她莫要担心,晚膳前就要回来了。”
玉莲忙应是。
崔城之走了几步,又想到一事,退回来补充说:“不要叫醒夫人,要她休息休息,还有,那个绣绷,劝她少做些,莫要累着眼睛和手。”
玉莲笑起来:“奴婢省的。”
崔城之这才放心出府去。
韩宿迁正在上房里煮茶,他放完茶叶末之后发呆愣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茶水已经沸腾了,忙关了火,将茶水倒进茶盏中,估摸着时间,便有小厮禀告道:“崔侍郎来了。”
坐定后,韩宿迁端着一个海棠冻石蕉叶茶盏到崔城之面前,苦笑:“今日早朝还要多谢你,其实不必,韩宿襄那等姿态,我早就习惯了,你替我求情,反倒招他不满。”
崔城之沉吟片刻,方说道:“宿迁,其实有的时候,我还是很羡慕你的,能做一些我不敢做的事。”
韩宿迁心中讶然,不免自嘲一笑:“其实你说错了,我才是那个最胆小的人!”
他所谓的大义凌然,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和莽撞罢了,明知道女皇根本就不会因为他的直言而对桓修玉和崔知同有任何的提防和上心,那他所上谏的,也不过是徒劳无功的蠢事。
作为礼部侍郎,韩宿迁原本可以凭借这次琉球在京留学生选拔及学习重新获得女皇的青睐,可差就差在他因为桓修玉要求亲自接待琉球使团,竟然在朝堂之上公然驳桓修玉的面子,嘲讽他身份低微,不知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