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前，大魏帝国乾明元年，云中城下起了一场雨。

暮春三月，这场雨刚开始跟往年一样稀松平常，可到了第四日，这雨竟也一刻未曾停止过，且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那些鸡鸣戒旦的城中百姓开始犯难了。

“已经有三日没有营生了，一家子都快揭不开锅了。”

“这天杀的贼老天，还让不让人活了。”

百姓心中嘀咕道。

生逢乱世，他们并不如何关心边军将士又死了多少，哪个大户人家的老爷又纳了个妾，朝廷的那位大将军又杀了哪位忠臣良将。

他们关心的是柴米油盐、两餐温饱，他们担忧的是自己的一家老小会不会明天就被饿死。

这是他们作为人最基本最强烈的欲望——生存！

俗世里的皇帝几天不吃也会骂人，大将军几天不吃又会开始杀人，这些百姓几天不吃自然都会骂这贼老天。

世外的那些高人亦是如此。

……

在云中城相隔千里之遥的洛阳城郊外，屹立着一座高山，此山名为南华山。

有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山顶阑干的悬崖旁，他身形高大，一袭白袍，长袍外披着一件黑色罩衣。

老人眼睛始终注视着前方的雨幕，身旁的雨珠落在青石板上哒哒作响，但他却并不担心会淋湿自己。

只见他上方的雨水自然地切割开来，分落两边，就像那淮河的水途经巨石一样，骤分两股，左右流之，远看是融入其中合为一体，近看却又是如此的泾渭分明。

这场大雨已经下了整整十日。

似乎是因为错过了两年前的干旱，所以这次老天爷格外的“恩赐”，只是它却分辨不清这人世间是否乐意接受这种迟来的“恩赐”。

一个撑着油纸伞、身着浅蓝长袍的男子走到了崖畔，向着身前那位老人躬身说道：“见过老师。”

老人微微颔首。

那个看起来约摸不到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并没有把伞伸过去，他只是用余光轻轻瞥了一眼老师的周身，平静的脸上写满了司空见惯。

中年男子担忧地说道：“这场大雨极不寻常。”

“这方天地也该变一变了”，老人平静地应道。

似乎是想起了两年前的大旱，中年男子说道：“不知又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尸横遍野。”

“圣人常无心，以百姓心为心”，老人应道。

若是平日里听到老师这般夸奖，他定会邀齐师弟师妹们听他弹奏一曲，只是现在并没有那份闲情逸致。

或许是急于想知道那个答案，中年男子殷切地问道：“老师，您看清楚了吗？”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有无相生，周而复始，自然之理。”

老人接着说道：“时间会让你越来越强大，时间也会让你越来越无趣，时间也终将给你答案。”

中年男子始终相信这天下的风云变幻若是连老师都无法完全看破，那就真的无人能窥察此中天机了。

像是感知到天空的异常，师徒二人极为同步地抬头，须臾之间，天空先是电闪，而后雷鸣，最后没入山谷，如此循环往复不绝于耳。

这场伴随着大雨的电闪雷鸣一直从拂晓持续到了黄昏时分。

师徒二人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大概是想要看破这方苍穹，就那么一直仰视着。

直到另一个撑着油纸伞，手里握着黑白两枚棋子的男子出现，他们方才作罢。

……

毗邻大海不远的一座南方岛屿上，有一座名为瀛洲的山峰，若论人世间最神秘的几大不可道之地，瀛洲山当居其首。

一位约摸不到花甲之年的中年人盘坐在瀛洲山石亭的蒲团上，一袭黑色长袍合拢在身前，黑袍外披着一件白色罩衣，中年人已经闭目冥想了十日有余。

一名撑着伞的清瘦男子穿雨而来，他动作很快，却听不见任何声响。

合起油纸伞轻置一旁，他静静地站立在中年人的身侧，略微俯身，只见中年人左手端于膝前，右手大拇指有规律地轻触其它四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