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多多心里大叫糟糕，不小心又犯傻了，会不会被他瞧不起？　　　　韩易倒没说她又犯傻，笑了半分钟停下来，翻了翻她剩下的三份协议，“你们学校的章都没盖上，这合同压根不成立。”　　　　“可是我和企业都签字盖章了，学校难道不是辅助的吗？”　　　　“如果你和企业签订的是劳动合同，那么你们两方签字盖章，合同即生效，跟学校确实没什么关系。但是三方协议，顾名思义，是需要你、用人单位、学校三方都签字盖章的，缺少任意一方，合同都不成立。所以，有了学校审核这一关，也是在某种程度上保证了你们应届毕业生的权利，防止企业在合同中设下一些陷阱来坑害你们，懂么？”　　　　米多多点点头，“懂。”　　　　他把三方协议放在桌上，指着协议上的某一处，“你看这企业给你设下的违约金，三万！你不觉得很坑吗？”　　　　“呃……”她偏头看着那个数字。　　　　“劳动法第二十三条规定，对负有保密义务的劳动者，用人单位可以在劳动合同中，或者保密协议中与劳动者约定竞业限制条款，假如劳动者违法了限制条款，劳动者应当支付违约金。除此之外，用人单位不得与劳动者约定由劳动者承担违约金。”他抬眼看她，“你觉得你去这家企业做一个小小的财务部职员，需要负什么保密义务吗？”　　　　“好、好像没有……”　　　　“也不是完全没有，譬如说，发工资的时候，对职工的工资清单进行保密，但也不是完全保密，税务局和事务所去核查账务的时候，这些东西都得提供。”　　　　“哦……”　　　　“如果你离职了，你会把原公司的财务状况到处乱说吗？”　　　　她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说：“当然不会，这是职业道德。”　　　　“那不就结了，用人单位根本不具备向你索取违约金的先决条件，凭什么给你设下一个签了合同不去上班就要赔三万的大坑？就算在岗员工，突然不去上班，企业最多就是开除他，不发工资，有什么理由让员工倒赔三万？除非员工不去上班给企业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但你是吗？你给企业造成什么损失？”　　　　“我没有造成损失。”　　　　“也不是完全没有损失。”　　　　“……”她被他搞懵圈了。　　　　“企业招聘你们，需要花费一定的人力、财力和物力，但是现在很多大学生签了约，说不去就不去，那么企业就白白浪费了这些人力财力物力，人没招到，还得重新花钱再招，站在企业的立场，他们也很冤。”　　　　“唔……”她又愧疚了，毁约是种罪恶。　　　　“所以，约定适量的违约金是有道理的，但是约定三万的违约金一定是坑你的，明白了吗？”　　　　米多多明白了，他兜了一个大圈，其实就是为了让她明白中间的每一个环节，“正常情况下，多少违约金比较合适？”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像你们这样的普通本科毕业生，五千以下就足够了。要是个飞行员，用人单位花钱送他去学习，他学成拿了飞行驾照跑了，赔三万都不够。”他把目光又放回协议上，“我跟你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这家企业可能不够厚道，从违约金这里就能看出一些端倪，你还要去吗？”　　　　“……”她又纠结了，之前就不想去，现在听到他说企业不够厚道，更不想去，可是企业都已经盖章签字了，昨天企业的人事主管还专门为了她的事跑了一趟，她突然不去，不也很不厚道吗？　　　　韩易见她动摇得更厉害，继续煽风点火，“你要是签立华，事务所不会对你要求违约金，你到我的审计一部来，我会让小赵带你做项目，就是二面坐我旁边的那个，招聘会也是他收了你的简历，你应该有印象。”　　　　“赵老师，我知道他。”　　　　“对，他是我手底下个人能力比较强的一个项目经理，你跟着他做项目可以学习到很多东西，一定比你去企业做个财务部职员成长得更快更好。”　　　　“……”她心里的天枰往事务所这边倾斜得更厉害了，只不过企业那边还有一根线牢牢拉着她。　　　　韩易决定给她点一把猛火，“三方协议不成立，你不用担心企业向你索赔违约金。不过，你要是想找个轻松的工作，去企业倒也可以。上级跟你关系好的话，偶尔教教你，你能成长一点，如若不然，就只能过混吃等死的日子，没压力倒也不累。看你个人志向了，事务所压力很大，但一定能让你快速成长，就看你有没有这个魄力和勇气。”　　　　米多多脑子里的那根线彻底断了，斩钉截铁地说：“老师，我决定了，我要去立华事务所工作，我不去企业了。”　　　　韩易笑了，满意地点头，“不错，很好，很好。”这一趟过来要是没有说动她，那就等于白用功，现在她下了决定，当然很好了。她大概不知道，他的私人时间很少，陪她吃这顿晚饭的功夫，已经按掉了好几个电话。　　　　“老师……”　　　　“韩易。”他打断她，在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我叫韩易，审计一部比我年龄小的都叫我易哥，以后你进来了，也可以这么叫我。”　　　　“易……哥……”她怔怔看着他，两个字像是在唇齿间回味了许久，缠绵悱恻，才慢慢地吐露出来。　　　　“孺子可教也。”韩易站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时候不早，我得回去了，你记得下周一拿新的三方协议到事务所里签约盖章，具体的安排等你去了就会知道。”　　　　米多多见他大步往外走，急忙跟上他的脚步，“老师……哦不，易哥，企业那边我该怎么拒绝？”　　　　他停下脚步，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这个问题就需要你自己去处理了，进入事务所后，独立思考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是必不可少的，加油！”　　　　她愣在原地。　　　　韩易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回拨过去，“刘总，我是韩易，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在谈个项目，不方便接听电话……”　　　　米多多：“……”原来她是个项目。　　　　他走得很快，打电话时右手握着手机，轻贴耳畔，肩膀和脊椎保持挺拔的弧度，背影还是一样很好看。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食堂大门外。　　　　他应该很忙，能抽出一顿晚饭的时候陪她在食堂里磨叽，已经很不容易了，这说明，他确实很重视她，想让她成为他部门里的一员。　　　　她在毕业之初，尚且是个小菜鸟，就能得到这样一份重视，对她而言，是莫大的鼓舞。　　　　米多多去超市买了一份西瓜，刷卡时看到校园卡上剩余的金额傻了一下，居然还有两百四十五块钱！晚上这顿饭她拿的三荤都是很好吃的菜，价格也不便宜，怎么卡上的钱一点没少？　　　　掏出手机，找到韩易的那串号码，正想拨过去，又立刻按掉了。　　　　他肯定还在忙着打电话谈工作的事，她这么贸然拨过去，就为了一顿晚饭的事，影响到他的工作，实在太不懂事。　　　　要不然……发短信？　　　　输入了几个字，又统统删掉了。　　　　到最后，她还是放弃了跟他联系。　　　　其实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就能想明白，晚饭钱一定是他付的，不然他不会正好在她要刷卡付钱的时候过来接餐盘。　　　　他不让她刷卡，是考虑到她还是个学生，没有经济收入。他什么都不说，是不想给她造成更多的心理压力。　　　　他这么细心，默默地对她给予照顾。这是他的好意，她理解之后接受就行，又何必再去挑明，非要问个结果呢？　　　　韩易对她种种的好，都是出于一个前辈对晚辈的照顾，出于上级对下级的关怀，不参杂其他的因素，更没有她所幻想的情感。　　　　她告诫自己，一定不要再犯傻了，要随时保持清醒的头脑，这是易哥对她的期望和要求，她不能让他失望。　　　　第二天早上，米多多正在琢磨要怎么跟金润食品的人事主管说这件事，会比较妥当，那边的电话就打来了。　　　　“你是米多多吗？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签好的协议现在还没有送来？你到底在磨叽什么？你还想不想要这份工作了？”　　　　“……”对方一阵噼里啪啦，咄咄逼人一连问了五个问题，把她弄得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假如她这时候说一句我不想要这份工作了，不知道对面的人事主管会有什么反应，可能会有点方。　　　　“米多多我跟你说话听到了没有？你现在马上把黄色那联协议送到公司的人事部来。”　　　　“主管您好！”她不知道人事主管的姓名，只能这么称呼，“我的三方协议那天被风吹跑了，有一联没找回来。”　　　　“……”对方沉默了。　　　　“……”米多多也沉默，人事主管大概自动把丢失的那一联当做了企业留存联，对她感到很无语。　　　　“你这学生是怎么回事？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丢三落四，还没毕业就这么白痴，哪个企业敢用你？”人事主管爆发了，“你存心给我找麻烦是不是？你要我来来回回为你的事情跑几趟？”　　　　她老老实实接受批评，“对不起主管，是我太笨。我很担心自己不能胜任财务部的工作，很怕因为我的愚昧给公司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我也不希望总是麻烦您为我的事情奔波劳累，我知道您的时间很宝贵，不应该浪费在我身上，所以……我觉得自己配不上金润食品，我想我还是放弃这份工作吧！”　　　　“……”人事主管懵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