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
齐朝久不降雨,赤日将土地烧开一道道口子,本是该秋收的时节,却不见一穗农苗。
百姓日日叫惨,却奈何老天爷不理,冷眼看着世间疾苦。
东京脚下的上望村传出一声哭喊,声音微弱无力,不难听出那人的虚弱。
“大姐,你醒醒,不要丢下我们!”
身子被不停摇晃,姜宁烦闷的皱起眉头,长睫轻颤,半晌,才幽幽睁开眼。
入眼便是小丫头瘦到干瘪的小脸,脸颊上的肉凹下去,眼睛出奇的大,正望着自己啼哭不止。
一旁是个男童,眼里也蓄着泪,模样比起女娃也强不到哪里去,比她还小些,骨瘦如柴,肚子却是高高隆起,瞧着瘆人。
窄小的屋子四处漏风,如今站满了人,挤不进来的就堆在门口,踮脚往里瞧着,嘴上议论纷纷。
“阿宁,叔伯知道你苦,一人拉扯着弟妹,日子本就难过,如今又遭京中主族牵连,全家流放岭山……”男人说着,眼眶有些发红,不忍再看她的眉眼。
“孩子,日子要过下去,只要命还在,总有转机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土炕边,握着她的手,热泪盈眶,“听刘阿奶的话,不可再寻短见了,若不是巧姐儿早发现你上了吊,神仙都救不回你了呀!”
闻言,倚在门上的年轻妇人嗤笑了声,满脸讥讽,“姜宁,不是当婶子的说你,从前你们就盼着京中那做大官的亲戚来接济,等了这么多年,好事儿没轮上,流放倒是有你们。”
“张平家的,你差不多得了!”最先开口的男人拧着眉,冷声呵斥,“要不是你嘴上没把门,跟阿宁说些用不着的,她至于想不开么?”
“关我什么事!”张平家的猛地开口呛声,不愿接下这个屎盆子,“是这死妮子非要往牛角尖里钻,与我何干?”
说罢,她似是怕被缠上一般,骂骂咧咧走了。
姜宁头痛欲裂,却也能从几人嘴里拼凑出事情大概。
这具身体的原主无父无母,只有一弟一妹,日子清苦,又被主族牵连,姐弟三人被流放,原主一时想不开,上吊寻了短见。
“大姐,巧儿只要大姐好好活着……”小丫头搂着她的腰,泪如雨下,不停地唤着姐姐。
姜宁垂眼瞧着她,心头有一丝触动,指尖落在她眼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可惜,她姐姐真的去了。
“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姜宁于心不忍,昧着良心说了假话,“听你的,日后不再犯傻了。”
姜巧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定定望着她,眼底满是惶恐,“当真吗?大姐不骗巧儿?”
“当真。”姜宁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费力撑起身子,抬眸望向一屋子的长辈,低声道,“多谢诸位叔伯婶子们救我一命,鬼门关走一遭,我也想开了,能留着命和家人呆在一起便是好的,左右日子过成这般,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好孩子……”刘阿奶拍了拍她的肩头,顿了顿,长叹一声,“你得撑起这一家子,惜命,惜命呀……”
姜宁面上挂着礼貌疏离的笑,一一应下众人的叮嘱,送走了一屋子长辈,她才有闲工夫静下心来思索眼下的处境。
姜家家徒十二壁,茅草屋四处漏风,穷的只剩下三个活人了,都没有收拾行李的必要,起身就能上路。
可就这么走了,还不等他们到最近的驿站,怕是就饿死了。
姜宁靠坐着,头疼万分,正闭眼思索着对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片绿色。
恍惚之中,她似乎是瞧见了一处绵延不绝的山脉,远处被白雾覆盖,看不真切,近处有条小溪,隐约能瞧见水中畅游的肥鱼。
姜宁心思一动,意识回笼,视线落在两个孩子怯生生的脸上,抿唇笑笑,“大姐如今没多少力气,流放又催得紧,收拾行囊一事只能落在你们两个头上了,虽说我们眼下没粮食,但衣裳毯子锅碗瓢盆总是要拿些的。”
捉襟见肘,实在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