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乃古文,质朴直率,颇得韩愈三昧。读完之后,也了解了自己的前世。
“自己”自幼便苦读诗书,以求蟾宫折桂,从而致君尧舜上。但科场不公,未及冠便已两度名落孙山。
自王仙芝、黄巢起事以来,中枢为了筹措军需,不断加大对黎庶的盘剥。
去年夏天,他与国子监的同窗去终南山踏青。岂料,刚出国子监坊门,便见五具饿殍(尸体)倒伏于道。天子脚下,首善之都竟已如此,其他州县已不知是何等地狱。
直到饿殍披上白麻,被送去烧了,“秦承”都难以接受人这么就死了,轻飘飘如牲畜之死。自此,他的文章便从空谈到了实干,闲暇之余还实地调查了长安的米价、盐价变动,百姓实际税负。
今年以来,黄巢之势日炽,数败官军。不仅横行青兖,兵锋更是直抵荆南、宣武,京杭运河不靖。
朝堂芸芸诸公虽对战事束手无策,但巧立名目,横生杂税,却颇为在行。可即便官府手段用尽,粮饷仍有缺口。
户部侍郎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加衔)卢携先后命度支、盐铁二司数月内连加五次盐价,以致百姓被迫淡食,苦不堪言。
那黄巢便是因盐价高企,铤而走险的私盐贩子,朝廷如此岂不成了抱薪救火,饮鸩止渴?
“秦承”正是书生意气之时,见国势颓唐如斯,苍生水火倒悬。便号召国子监同窗,前往卢携府前上书。
原本万年县的武侯(捕快)便能了结此事,将他们一众人等驱散。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们成功在相府门口大闹一番,颇有东汉太学生的风范,日落时武侯们才把他们收押。监生自有门路,先后都顺利脱身。
太阳照常升起,一切都没有变。百姓生活依旧水深火热、苦不堪言。此番作为,不过成全了他们的名声而已。
秦承此时又恢复了些记忆,他刚拥有眼下这具躯体,便是在雪夜里的郊外,想必是“他”遇到此次挫折,决意返乡,却被困了。
读到此处,秦承不禁轻拍床榻,我会继承你的意志。
只是这大唐的病根不在皇城的三省诸司,而在大明宫里。
箱子里还有一方手帕,帕上绣着一只鸟,身上有一印记类似米字。
秦承并不想打算对黄巢进行道德上的审判,王朝更替,本就是历史的新陈代谢。
他只是反感黄巢卷起风潮,纵横南北,打破了旧有秩序,却未建立新的秩序。连历史的循环都谈不上,使一众军阀坐大,以至神州板荡近百年。
更现实的是,三年后,此地便要历经兵祸。自己现在所拥有一切不过水中花、镜中月。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想到这,他手脚顿觉无力,内心升起一股恐惧。
他起身准备出门透透气,刚掀开帘子,就发现阿青在侧门站着。
阿青连忙取出锦袍为他穿上,他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站在院内,望着初现的月亮,秦承陷入沉思,未来究竟该去往何处?
晚霞消散,月影昏黄。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随便吃了点,他便让阿青领路去见父母。越过数重院墙,便到父母卧室门口。他本还想吹吹风,多思量一会。门口侍女见他到了,喜得立即进去通传。
秦承还正等待,却见秦赵氏胡乱披了一件大氅越门而出。秦赵氏不断婆娑他的脸,嘘寒问暖不止。秦承只好硬着头皮被她牵着走。
秦齐修站在门口,见他来了,仔细端详了一番。
“那僧人确有本事,我与你阿母改日得登门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