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早在踏上古轩亭口之时,夏瑜就已经死了,我之所以用这个名字活到现在,无非是希望大家能有个光明一点的未来。
“爱农兄,你觉得我会顾惜夏瑜的名声么?
“说实话,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好么。
“反正我离开这片土地之后,夏瑜这个名字再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我不会因为他们吃不吃夏瑜而生气的,我生气的是都与这群小子相处了这么多日子,他们却还是没改掉吃人的毛病,尤其是吃穷苦人的习惯啊!
“阿贵固然有太多不能容忍的毛病,贫穷、麻木、愚昧、卑怯、投机、低素质、不讲卫生、不能正视自己被压迫的悲惨地位,但天下像阿贵这样的人有几万万之多。我们不过是大山中的一片树叶,而阿贵们却是这座大山。
“我们要重整山河一改往日颓丧,总得先争取山河的同意吧?
“为此,我给他们上课教他们怎样去争取阿贵,叫他们每天去田间地头调研接触阿贵,甚至把阿贵请到他们的身边来就近观摩,但他们是怎么做的呢?”
“这群混蛋自以为高人一等、聪明非凡,平日里也夸夸其谈大说革命的道理,但实际上他们瞧不起阿贵,疏远阿贵,甚至欺辱阿贵,压迫阿贵,吃阿贵的肉,吸阿贵的血,拒绝阿贵的加入。
“你拒绝了阿贵,和士绅老爷们手挽着手一起在人肉宴席上大快朵颐,那凭什么几万万阿贵就要支持你的主张?”林风越说越气,拍着范爱农的肩膀显得心痛不已:“爱农兄,我不为自己生气,但我为党人的前途而忧心,为他们的麻木、愚蠢而愤怒!”
一番言辞恳切,直说的范爱农沉默良久,长叹一声:“想不到子渊兄思虑的竟如此深远,是我们大家辜负了你的苦心。”
船上众人各个面露愧色,低下了平时骄傲的头颅:“原来吸纳阿贵进入革命党,竟然是为了我们着想。”
啪!啪!啪!
“我只知道取消人家吃人,却从来没想过自己原来也是一路货色。我不是人,呜呜呜,我不配做革命党!”最早开口想和阿贵换位置的青年,此时已是无地自容地抽起了自己的耳光,“我对不起阿贵,要不阿贵你打我几巴掌出出气吧?”
青年中有看起来稳重的开始检讨道:“我平日一直嫌弃阿贵身上有虱子,现在想想劳苦人哪有不长虱子的,想和大众交往怕虱子怎么能交往的下去。根本是我平日假清高,实际上嫌贫爱富,这里我最年长最该打的是我才对。”
“哎,我其实也怀疑过阿贵偷吃我的茴香豆,所以一直将他当贼来防着呢。”
“别说了,每次专员讲课的时候都是我嫌阿贵吵将他赶出课堂,还让他去扫厕所。”那人一拍脑门懊恼道,“幸好阿贵也没真去扫过,否则让我怎么去面对同志啊。”
说着说着,众人都开始纷纷自我检讨起来,并且还商定今晚的讨论改为批评与自我批评与会,主要检讨自己的思想中是否存在着吃人的根子,以及如何将这个根子彻底根除。
并且每人还要在会后写一份不低于三百字的检讨书,书写要工整,态度要认真,言辞要诚恳。但鉴于阿贵不识字,就由各自在次日闲暇时分,依次朗读给阿贵听,并请求阿贵的原谅。
几人的讨论越来越热烈,最后连范爱农都加入进去,声音大到半条河上人人侧目而视。
而林风包的这三条乌篷船的船夫们,则是有毡帽的拉低毡帽,没毡帽的拉低脑袋,带着一副惹不起的表情,用全身力气向前玩命撑船。
如此不消半日功夫,林风便瞧见了末庄码头旁的戏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