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和钱惟玉正在闲谈,不妨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回头看时,却是寺里的一个小沙弥。只见小沙弥朝她俩躬身施礼道:“二位姑娘莫要惊慌,我乃兴国寺出家僧人,法名澄觉,奉师命特来邀请二位到茶室一叙;家师已备好香茶,二位姑娘请随我来。”“这个”钱惟玉欲待开口拒绝,刘娥却扯了扯她的衣袖说:“怕什么,朗朗白日,难道这个小师父会吃了我们不成?正好口渴了,且去看看再说。”原来刘娥早年鼗鼓卖艺,行走江湖,看尽世间百态,也经历过好多突兀事件,观这小沙弥慈眉善目,当下就判断他绝非恶人。虽说心里对小沙弥相邀之事也觉得唐突了一些,却没有考虑太多,只觉得相逢即是缘;眼下也有点口渴,正好讨杯水喝。便拉了钱惟玉随那小沙弥前往茶室。
自称澄觉的小沙弥引刘娥和钱惟玉穿过寺中的竹丛小路,走到后院禅房。刘娥抬眼观望,笑着对钱惟玉说:“没想到这寺院内还有如此一个幽静所在。”“是啊,所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还真应了这里的景致了。”“二位施主有所不知,这后院的禅房分两处,东禅房是我们唱经礼佛处,西禅房是会客处。”“小师父这里经常会客吗?”“哪里,不常有客人来的,偶尔有富人家的子弟捐了香火钱便可获赠茶一杯。”“我们可不是富人家的子弟,也没捐什么香火钱呀。为什么单单请了我们两个人来喝茶?”“家师说了,二位是有缘人,姑娘请自便,家师随后就到。”小沙弥待刘娥和钱惟玉落座,便捧了茶水退出来。
钱惟玉轻呡了一口茶水,不觉脱口赞道:“甘醇生津,还真是好茶呢!”刘娥笑着说:“能让你郡主小姐称赞的香茶,必然是上等好茶。不过刚才我们在东厢房烧香,烟熏雾燎的,只怕你早已口渴难耐了,此时的茶水,哪怕是一碗白开水,也会让你甘醇生津吧。”“所谓饥不择食,渴不择饮嘛。刘姐姐,你还说我呢,我看你已连喝了三杯,俗话说,这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这第三杯么,哈哈,你自己说”刘娥心下明白钱惟玉打趣她是“三杯即牛饮。”她自幼粗茶淡饭讨生活,哪里比得上出生就是锦衣玉食的郡主呢。自从进入韩王府,她才有机会在梦月楼习字学文;不过元休素日与一帮富贵少年品茶斗茶,刘娥耳濡目染,倒也懂得了不少茶艺。刘娥悠悠叹道:“所谓人生三道茶,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似爱情,第三道淡若清风。人生百味,酸甜苦辣,唯有淡字最耐人寻味。”“姐姐早年是备尝艰辛,不过所幸苦尽甘来了,但愿这次姐姐能够得偿所愿,日后就更有指望了。”刘娥微微红了脸说:“你这丫头,又混说,这可是佛门净地。”钱惟玉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刘娥起身帮惟玉又续了一杯茶水,一边细细打量这间禅房。她转了一圈,回头对钱惟玉说:“想这兴国寺内香客何其之多,为什么偏偏刚才小师父说我俩是有缘人呢,这缘从何处来?莫非这里的方丈主持是你们钱王府的旧人?”“姐姐何出此言?”钱惟玉缓缓放下了茶杯也立起了身:“姐姐因何说这里的师父是我们府里的旧人呢?”“你来看。”刘娥顺手指了指茶案上方悬挂的四个大字“禅茶一味”“这有什么稀奇的,禅是心悟,茶乃灵芽。修佛亦如品茶,将一杯苦茶喝到无味,就是禅的境界,僧人饮禅茶,无需礼节,随性而饮,品出的自有一种般若味,以茶喻禅,故有禅茶一味之说。”刘娥微微笑着说:“我的好郡主,你自幼琴棋书画诗酒茶,习得好六艺八雅,可我说的是这纸张。”“这纸张?也没什么呀,不就是普通的澄心纸嘛!”“这么名贵的澄心纸,在你王府大小姐眼中,自然是普通纸张了,可是,我且问你,放眼天下,能够用得起这么名贵的澄心堂纸之人能有几个?”“是啊,这个我怎么没想到!”钱惟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细细端详着禅房的文房墨宝说:“刘姐姐,你观察得可真细致,确如你所言,这些纸张坚洁如玉,细薄光润,乃是上好的澄心堂纸呀!据父王所讲,当年的南唐李后主就十分喜爱这种纸张。因其原产地为徽州歙县;歙县有一处天然奇观叫石门九不锁,其中有一心形道场,云溪穿心而过,故名澄心。李后主建堂藏之,美其名曰澄心堂纸。”“这山野寺庙如何会有这么名贵的纸张,又为何单单请我们两个来喝茶呢?”钱惟玉笑着说:“估计是韩王和哥哥他们在大殿里供施的香火钱丰厚吧;这些和尚盼得咱们日后常常来添香火钱呢。”“阿弥陀佛,姑娘好生聪明!”钱惟玉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传来一声法号。
来人正是寺里的方丈,但见他身披主持袈裟,须发尽白,尽管消瘦单薄,却是眉清目朗。刘娥与方丈目光交汇之时,刘娥分明感到方丈眼睛里闪出一抹精光。再看时,仍是慈眉善目的出家人形象,刘娥心下诧异,却又想不出什么由头,她连忙躬身施礼:“多谢高僧香茶款待,奴家姐妹口无遮拦,还请大师莫要怪罪。”那方丈淡淡地说:“姑娘所言属实,有何怪罪之说。老衲看姑娘眉如初月,目秀而长,更兼印堂开阔、法令分明;实乃大富大贵之相啊。”钱惟玉欲待开口说什么,刘娥却抢先说道:“小女子身为丫环之身,奴仆之命,有何富贵呀,大师莫要打趣了。”“非也、非也,老衲不妨送姑娘一句谶语:凤潜花阴红楼静,一轮朗月照乾坤。姑娘的面相,乃是后妃之相,贵不可言。只是天机不可泄露,老衲言尽于此。姑娘的同伴们,已在禅房外等候,请施主自便。”方丈说完,便微闭双目,不再言语。钱惟玉和刘娥相互看了一眼,欲待详问,眼见得小沙弥一副送客的表情。就在这时,禅房外传来钱惟演的呼唤声,刘娥和钱惟玉连忙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