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公交，邓言看时间不够，抱着那包书直接去烧烤店。 官君吃了惊，连忙站起来接过。 乖乖，好沉。 他瞄了眼书名，注意到邓言眼皮粉扑扑的带点肿，这是哭过了？ 邓言一眼看到桌上的烤蹄花，焦黄的猪皮洒了少许辣椒粉，软筋颤悠悠的，顿时直咽口水。官君倒了一大杯酸梅汤放到她手边，又把点菜单送到她面前，“爱吃什么只管点！”忍不住又看了看书脊，“有文化啊。” 收获白眼两枚。 “喝啤酒？”成都电子科技大学烤蹄花，估计是网红，就是山寨得太投机取巧，隔着多少小时火车路呢。邓言嘿嘿傻笑，下笔如风勾了一串，烤蹄花再来一份，五花肉、茄子、香菇、玉米、土豆。官君又加了一堆排骨里脊之类的，抬眼瞧见邓言眼巴巴盯着蹄花的样子，“我们先吃。” 朱翔还没来。 邓言就等这句话，闻言立马捧了一个在手上，一口啃下去，脆的是皮，嫩的是肉，微辣微咸，舌尖上各种滋味织在一起，凑了个香字。啃完两个，啤酒送上来了，邓言喝了一大口。这下又多了个苦，齐全了。她双眼满足地眯起来，长睫毛上挂了强行忍住酒嗝憋出的泪花，等劲过去，才发现官君仍在打量那些书。 “喜欢就送你。” “行，我把它们送给我妈，想当年她也是文艺女青年一名。”官君记得赵素芬最喜欢的诗人是余光中，最常用来励志的诗是舒婷的《致橡树》，最爱看的小说是金庸全集，家里常年订着《收获》、《啄木鸟》。 邓言肃然起敬，难怪工作人员说有些老同志为了加入作协，自费出版个人作品，一次又一次地送材料。亏她刚才还偷偷觉得那是浪费钱和精力，别人自有别人的追求，谁也别笑话谁。 “阿姨平时也喜欢写？” 咳，那是从前的文艺女青年赵素芬，现在的小作坊主赵素芬，更喜欢泡剧、网上斗地主。官君用职业的目光看穿邓言并不要这些书，才假借亲妈之名帮她解决。别说这种大部头，平时赵女士连公众号文都挑短小的看，按她的话来说，长的看着太累。 以专业的心理素质，官君淡然道，“那倒没有，她工作忙，下班后不爱动脑子。”顺便话题一转，回到周芹的事上，“她可能不是周家亲生的，但时间太长，老一辈的知情人嘴巴又牢。”而朱翔，十有八九也不会开这个口，那么他打算去找周珂，看看她那里能不能套出话。据说，周珂很讨厌这个姐姐，周芹在读书上是“别人家的孩子”，全面碾压学业不佳的她。 “她会理你吗？”邓言可是还记得周珂那张骄傲的脸。 “我们两家有人认识，我已经要到她的联系方式约好见面。”官君话一出口，随即感到不妥，果然邓言虽然笑着说好，脸色却有些黯然。周珂收到的一件生日礼物已经两三百万，有钱人交往的也是有钱人，尽管官君没提及家境，可轻轻松松能约见面，想必两家相差无几。 该怎么说才好？ 也就数秒之间，官君还没想出办法解除尴尬，邓言已经打起精神，“猪蹄特别好吃，你也试试？” 一只手伸过来夺走她递过去的猪蹄。 朱翔一把拉开椅子坐下，“这么爱吃猪蹄，小心长成小猪的样子。” 又来了，邓言不快地瞪回去，她哪里胖了，最多脸上瞧着有肉。 不过一瞪之下就有些收不回来，无他，朱翔今天未免太……好看了。从认识到现在，他在邓言心目中是英俊的代言人，可一直也带着点颓废，甚至可以说有些脏兮兮，哪知道只消剪个头发换件衬衫，他就能帅得好像加了个清新滤镜。 “我说官君哪，你的心上人不太地道，被你约出来吃饭，却盯着别的男人看。”朱翔来了一句。 “自恋狂！”邓言脸上热得发烫，一时之间不知道眼睛看哪才好，一心巴望官君怼回去，谁知道好半天没动静，抬眼刚好和官君的目光碰了个正着，连忙避开。再慢慢的，回过神了。奇了怪了，官君的脸似乎也红了。 刚好服务员送烤串过来，朱翔右手猪蹄，左手鸡软骨，慢腾腾地嚼得欢。 “怎么，我说中了？”他还加重了语气。 邓言刚有些缓过来，这下突然跟闪电划过般透亮，难道官君真的喜欢她？ 不妙……她暗叫一声苦，他不会这么没眼光吧…… “找到工作了？”官君的声音倒很镇定。 “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 “那先预祝马到成功。” 轻轻一声碰杯，官君叫住服务员又要了两瓶啤酒。邓言感到桌下有人轻轻踢了下她的鞋，顿时想起任务，他们要灌醉朱翔。她悄悄看了看官君，后者神态自若，她疑惑起来，大概刚才看错了，怎么可能，又不是没见过追求女同学的男生，那可是红果果地直奔主题，恨不得立时三刻叫对方知道自己心意，哪会这么含蓄。 套用一部电影的话：除非他没那么喜欢你。 想通了邓言浑身轻松，自在地拿起根玉米啃。 那两个也聊到了正经事情，朱翔问起官君辞职的事。 聊着他又不正经了，看了邓言一眼，“这样也好，靠原来那点工资你猴年马月才买得起房，丈母娘有没有提要求。” 邓言，“……”麻木地看向官君，你看着办吧，怎么处理这个胡说八道的家伙。 他更来劲了，“小猪，你家做什么的？” “农民工。普通工人。”邓言没好气地说，想想还是决定郑重申明，“我不会谈恋爱，更不会结婚。” “为什么？” 朱翔看好戏地追问。 “因为我不想。” 朱翔放缓声音，“别生气，我真心觉得你和他都不错，才开玩笑。”他看了看官君，“不然说不定他没勇气表白就错过你了。我认识他太久，知道他的臭德行，不说也不争取，光等兔子主动上门。” “你喝醉了。”官君冷静地说。 朱翔拿起杯子对他晃了晃，“才这点我会醉？我是想做好事。邓言，别说你毫无感觉，你每次打电话找的都是他，难道不是因为信任他？他要是对你没有好感，会一次次约你出来？别矫情了，人生苦短，该抓住的利索点。” 官君的嘴唇动了一下。 邓言腾地站起来，“我……吃饱了……我先走了。难得我请客，你们别和我争。”她抓起点菜单，慌乱地冲到收银台，边找零都没要就走了。 “还不去追？”朱翔推了一把愣在原地的官君，后者回过神，大步追了出去。 服务员送过来找零包，“需要收桌子吗？” 朱翔看了眼桌子，两扎啤酒快光了，烤串还没动，摇了摇头，“收吧。”他起身要走，服务员在后面叫住他，“客人，别忘记您的东西。” 一大袋各式各样的书，有小说，有散文，也有诗集。 “送你们垫桌底。”朱翔头也不回。 官君远远跟在邓言身后。 她走得很快，被逆行的路人撞了下也没停。 不过，半小时后她大概累了，开始东张西望，几分钟后在奶茶店买了杯喝的，坐在路边长椅上喝。喝完开始咬吸管，然后又买了一杯，这次喝得挺慢。喝到一半一会朝天看，一会看地上。 她看到一双男人的脚。 顺着往上看，她看到皱起的眉头，以及一双清澈的眼。 “我很可怕？”他静静地问。 邓言抓了抓头发。头发刚才跑散了，碎发被热汗糊了满脖根。 她颓然摇了摇头。不但不可怕，相反可爱、可亲。 “我……”她低下头，膝盖那里原本有个装饰性质的破洞，不知何时扩大了成了一片破洞，露出里面的真实。 “我是被收养的孩子，因为亲生父母没有抚养能力，他们有病，极大可能会遗传。”邓言咽了下口水，免得声音听上去太干，“他们没受过教育不懂，但我不同，我不应该生孩子，最好也不要谈恋爱结婚。” 不知哪里的商厦在搞庆祝活动，随着“呯呯”的声响，夜空跃起数朵礼花。 有人停下观看，也有人加快步伐走向那片热闹。 他在她身边坐下，从她手里拿过那半杯奶茶，安静地喝完。 “想得真远，我有说过喜欢你吗？” 这话说的！ 还以为她傻？她不服气地转头，“那你干吗一路跟过来。” 追得一头汗，T恤都贴身上露出肌肉的形状了。 “不是喜欢，是挺喜欢。”他握住她的手，固执地和她掌心贴在一起，十指交叉，“你说得都对，不过我还是觉得恋爱的滋味不能用别的代替，试试？” 傻姑娘，没听说恋爱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