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拉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身上穿着在剧组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还戴了口罩和帽子,小县城没多少人追星,并没人认出他来。
开车的是个女子,看他目的地就笑:“是打工回来的吗?什么名字?说不定我们认识。”
时默摇摇头,没有回女人的话,倒是女人健谈,自顾自说了很多。
“我也是姜家村的呢,前些年在深城打工,和我家那口子,还带了我儿子,儿子长大要读书了,这才回乡。你不是打工的,难道是读书回乡的学生吗?”
时默依旧不回话,只是看了那女司机一眼。
女司机上了年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皮肤有些粗糙,可看得出五官底子却很好的,年轻时估计也是个美人。就是没想到,这样的女人到了晚年却没法享福,还在外奔波。
时默想,也许她的丈夫不中用吧。
女司机自顾自聊着,车子驶出县城马路,弯弯扭扭,很快到了一座山的山脚下,那山郁郁葱葱,十分漂亮。
时默降下车窗,有山风从窗外吹来,吹得他心情舒爽,对这地方倒是有了一些期待。
爬山的风景格外美,碧蓝的湖就点缀在山脚下,阳光下的水面波光粼粼的,看得人心情大好。
很快,山道两旁出现了一些红色的小木屋,司机说,那些是当地村民们用来放牧和临时守夜的地方。
再往山上走,视野逐渐变得越发开阔,从山道往下看,能看见山坳间的县城,还有一排又一排的风车,矗立在群山之巅,云层压得很低,洁白的云一团团聚集在一起。
天色如湖水一般碧蓝,去的那天是四月,道路两旁出现了许多的果树,经过一片桃花林,粉色的桃花一眼望去,开得娇嫩。
再往前走,就到了村口,村口种了不少柳树,四月柳树抽条,发了不少新芽,一块十多米高,巨大的石碑矗立在村口,石碑后面是一个高大的牌坊,牌坊上雕龙画凤,色彩鲜艳,同石碑上的刻字一样,写了三个字:姜家村。
“小伙子你想去哪儿,我把你直接送到家门口!”出租车在村口暂停,驾驶位的女人抬头问他。
时默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下车在这儿等着,会有人来接我的。”
人生地不熟的,倒是不用麻烦女司机带着他到处绕。
“那行!”
时默打开车门下车,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一股桃花香味。
他站在青石板的道路口,望着眼前迷人的风景,仿佛误入了桃花林深处。
不知为何,竟想起了以前学过的一首古诗:“野店桃花红粉姿,陌头杨柳绿烟丝。”①
女司机打开了后备箱,还未等他阻拦,就轻轻松松将他那两个笨重的行李箱单手拎了下来,看得时默目瞪口呆。
他一个人拎都费劲,可女司机左右两只手,一只手一个箱子,就这么轻飘飘拎下车了。
他对女司机的同情更深了,竟想象不到,是何种苦难才造就了这个了不得的女人。
他人和箱子一起被放在了路边,司机准备坐上驾驶室就走时,突然,路边传来了一声少女的笑声。
“苏婶等等我呀!”那声音清脆又灵动,就像是山间的百灵鸟,光是听着声音,就会好奇来人。
时默转过头,便看见了此生难忘的场景,一位穿着艳丽色彩的服饰的少女从桃花林里跑了出来,肩上背着一个绿色的竹筐,竹筐里背了满满的春笋。
她穿着一件清凉的吊带,吊带上绣了许多美丽的花纹,两条细白的小腿从高高卷起的藏蓝色裤腿露出,小腿上还在滴水,腰间挂了一个小葫芦,随着她走动一晃一晃的。
她就像是一个山间的精灵,赤脚提着凉鞋就从桃花林里跑了出来,脸上还带着微笑,头上戴着一大顶草帽,朝出租车奔过来时,露出了草帽下那张更为惊艳的小脸。
是巴掌大的鹅蛋脸,脸上一双杏眼笑成了月牙,眼睛像是一汪漂亮的清泉,只是那一眼,时默就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砰”地跳动。
此时此刻,无数剧本和小说里描写的南疆少女开始具象化,她是灵动的,她是活泼的,她身上有充沛的生命力,朝着他跑着笑着。
时默的目光再也没法从少女的脸上移开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鲜活的女孩,就像是灰暗的现实里,出现的故事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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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诗歌引自赵孟《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