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也顾不上这是真是假了,只是有了一线希望,便只能抓住。
“是林文昊杀的我爹娘哥哥姐姐侄儿侄女!!是他杀的!!!”
“就因为我爹娘不愿意让我给他做妾!他杀我全家啊!!!”
“杀了他!!!杀了他!!!!”
字字泣血,句句恨极。
轰动整个从县的“林文昊案”,便就此拉开了序幕。
“这是怎的了?”
街面上,摆摊的小商贩们探头探脑,也有附近的住宅悄悄拉开后门一个门缝,这些往日里十分在意体面的老爷夫人们,便就如此小心翼翼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发展。
只见富贵许久的林府门口,密密麻麻站着一队队穿着盔甲,手握长枪的士兵。
“好生吓人。”
普通百姓最怕见着官家人,摊贩们缩着脑袋,想走,又怕跑走反而引了这些兵士的注意,只能尽可能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蹲在路边,悄悄去看。
“是不是林老爷犯事了?”
“我瞧着也是,之前那吴老爷被抓的时候,也是这个阵仗。”
“哥哥您有见识,吴老爷被抓的时候,您竟也在场呢?听闻因着吴老爷家中有许多壮实小厮反抗官府,当时那条街是被肃清了的,压根没外人瞧见是何等景象。”
那摆摊卖新鲜蔬菜的小贩便有些得意:“那自然是我的运道了。”
“那日我去吴老爷府上卖菜,他们厨房的管事明明该给我三十二文钱的,却只给了我十五文钱,我当然不乐意,就与他争执起来,谁料到,正好撞到这般抄家大事。”
另一个小贩很有些佩服的看向他:“哥哥好胆气。”
卖菜小贩得意的抬抬下巴。
他倒是没说,实际情况是:
——他诺诺对着管事表示钱少了,求对方能不能再多给点,管事不答应,还喊了几个小厮把他拖出去揍。
正揍着呢,前面就打起来了。
官兵破门而入,控制了局势,那带队的官兵手中长枪上还有血迹,吓得他差点尿了裤子。
好在这些官兵竟很和善,发现他不是府中人,询问了他的姓名住址之后,便派人将他送回家去。
送他回家之前,还问了他被揍得原因,知晓是因着卖菜对方钱没给够,还逼着那管事将菜钱给他结清。
等到了他们那一里,那两位送他回去的官兵核实了他的身份确实属实才离开,甚至都没在他们那一里的里长家用饭。
因此,其他小贩看到官兵怕的直抖,他却是没那么怕的。
“你们莫慌。”
他还安慰其他人:“这些官兵都是胡县柳大人的手下,他们对百姓是很和善的,不会过来抢夺我们的财物。”
当然,被一副穷凶极恶态度强行从府中拖出来的林老爷林文昊,会不会觉着胡县的兵和善,这就是个迷了。
而从他府中搜查出来的各种黑色收入账本,也被骑兵骑马快速赶到了柳意所在的丰县。
“强纳良家,逼良卖田,强夺佣户,拐卖人口,杀人放火,官商勾结……”
“难怪各县几年前都有大量人口失踪,这张矛木的县令当的好啊,直接卖了自己治下的百姓换钱。”
张矛木,正是之前逃走的从县县令。
他也知道若是拐来的百姓是当地的,很有可能被逃出去,因此还相当聪明的绕了几手弯子。
将自己治下的百姓卖到别的州郡,又从别的州郡换回来同样是被拐卖的青壮劳力,当做奴隶再卖给从县当地乡绅做佣户。
这种行为,就算是在大安朝,那也是称得上是一句丧尽天良的。
本该庇护乡里的父母官亲手卖治下百姓到异乡做奴隶,就算是大安朝的贪官都要骂上一句禽兽不如。
对,禽兽指的是贪官们。
也就是后来天下乱了,四处都是流民,人命更不值钱,只要有吃的,多的是人愿意卖身做奴隶,从县县令的拐卖人口事业才不得不停下。
“我还真是小瞧了他。”
“光是这林文昊,张矛木就帮他遮掩了至少十几条人命,那其他人呢?”
“这从县原本的官吏,又有没有跟着上行下效?”
乡绅如此嚣张,不就是仗着官员庇护吗?
柳意翻看着手里的账本和记录手册,声音越来越阴恻恻,直听得被叫过来的官吏们背后冷汗刷刷往外冒。
没人敢说话。
柳意行事雷厉风行,但实际上,她日常看上去还挺好说话,唇角总是带着一抹笑,哪怕是对一个小卒,若是正巧她闲着又碰见了,也会和颜悦色的问几句他工作和家中的情况。
官场上,有个人人都知晓的情况。
很少发怒的上司,若是发怒了,那必然是震天动地,掀起一片海浪。
所有人都低着头,却能听到上方的动静。
他们能听到柳意将手中的册子丢到了桌上。
“三河,张矛木现在在哪?”
和大家一起低头装死的郑三河赶紧站了出来:
“大人,斥候报过,张矛木一路奔逃到了灵州,与家眷一同投奔了自己的岳丈。”
“目前所居处是,灵州曾县曾家庄。”
听到这话,有人诧异,这是以为柳意早就杀了从县县令的。
也有人更诧异,这是知道柳意并没有对从县县令出手,而是他自己逃走的。
这波人诧异的是,柳大人竟派人查探了张矛木逃到了何处。
心底便又升起一份警醒,告诫自己可要谨慎做官,千万不能步了这张矛木的后尘。
一个看似被放过的人,柳大人都知晓他目前的所在地,甚至精准到了庄,可见柳大人手段多么了得了。
柳意之前确实真的没打算抓从县县令张矛木回来。
至少明面上,张矛木并没有做什么大凶大恶。
毕竟张矛木做那些事的时候,她还并没有入主从县,且张矛木反应迅速,退了赃款,自己又利索跑路。
柳意还没睚眦必报到这种程度。
有的时候做人留一线,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她派人看着张矛木,主要是观察这货是不是真的老实逃命,要是他还想卷土重来,去寻个靠山来对付柳意,派去的那个斥候路上就会宰了他。
斥候营里总有一些实习任务,追踪张矛木,就是其中一项锻炼斥候的实习任务。
就算是张矛木逃出了灵州范围,柳意也要知道他定居在了哪里。
毕竟是有过不愉快的,虽然可能是张矛木单方面的和她有不愉快,但柳意还是要保证自己能掌控全局。
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张矛木就将留的那一线给堵死了。
“灵州……”
自从三皇子死了之后,灵州比以前更乱了,柳意做事也不用有什么桎梏。
换成别的有势力盘踞的地方,就不能这么光明正大抓人了。
那就要偷偷捆了将人带回来才行。
好在,柳意不用下偷偷捆人这种令。
柳意的情绪已经迅速平复下来。
在有了解决方案之后,别的情绪都是多余的。
她的大脑始终没有停下思考。
如今刚刚拿下三县,加上手里的胡县,共有四县,各县百姓境遇不同,对官府倒是都一模一样的不大信任,只充满惧怕。
这个案子,倒很适合作为她拿下三县后的第一场大动。
也是最好的收拢人心的时机。
同样能震慑那些地盘大了,胡县政权无法像是以往那样全面照拂到各个角落,因此生出一些小心思的官吏。
此案,不光要大办,还要办成典型。
柳意看着下方噤若寒蝉的下属们,脑中思绪渐渐有了一条明确的线路。
她慢慢往椅子上一靠。
“三河,你带人过去,将他抓回来,让张矛木把贩卖人口的账本也带回来。”
“这个案子,我要亲自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