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无愁,你先填饱肚子,等会子小姐也许就回来了。”浣雪拉她坐下,夹了一箸五香鱼肉放到她碗中,一壁悄悄道,“没事,小姐若真被老爷关进祠堂,我们偷偷进去照顾她,浣尘有办法进祠堂,你放心。”
绿无愁眼睛一亮,眉眼笑艳,低头吃起饭来,不意菜肴如此美味,竟比王府御厨做的还要好吃,不由味口大开,食欲前所未有的被挑起,心底暗忖,也许绾姐姐家还会带给自己更美好的东西吧?
……
听训堂。
绾月放慢脚步,抚平气息,推门而入,婉声道:“爹,您唤小六有何教诲?”
“你还知道爹的教诲?”秋慕琛俊脸沉肃,他年近四十,风华正好,一袭黑衣,端坐紫檀案旁,手中拿了一把黑木戒尺,不掩恼怒,“跟你说过,不许去浣色苑,不许打它的主意,你为何不听?”
“爹,我素来有好奇心,当年祖父以染布致富,何以我们家却成了长乐第一药铺和米行?长乐布誉满天下,‘妖锦记’、‘仙缎阁’更是皇商,据说十五年前他们的染色技术远远不如我们秋家?”绾玥看着那把厚重的黑木戒尺,心有余悸,灵眸微转,笑脸如花,“爹,小六弄清了前缘,定不会胡来。”
“真的?”秋慕琛怀疑的眼神盯牢她,小六自小古怪精灵,父女较量了无数次,他败多胜少。
“真的!”绾玥郑重点头,“爹,哪家小儿女没有好奇心呢,您少年时也有罢?”
“小六,好奇心是好事,可是有些好奇心也会惹来事端!”秋慕琛剜了她一眼,“小六,你自小就让爹头疼,主意多,思想大,爹怕你险行偏锋。”
“爹,小六行得正,站得稳,不会害自己,更不会害了秋家。爹,您就告诉我嘛!”绾玥提起案上的银壶,倒了杯茶双手奉上,笑盈盈道,“爹,润润嗓子,故事肯定很长吧?”
秋慕琛左手接茶,慢慢饮了。
绾玥悄悄去抽他右手中的黑木戒尺。
“站好!”秋慕琛睨她一目,“今天罚定了你,你娘也救不了你!”
“爹先说再罚!”绾玥老实立定。
秋慕琛缓缓起身,渊眸深幽,凝了墙上一幅苍劲字书,沉重道:“知耻而后行,天道必酬勤!这是你祖父亲手书写的戒训,爹每每艰难时,必来此凝上几眼,心中便充满了力量……”
他顿了顿,声调渐苍凉,“十五年前,你祖父也是名满天下的布商,他于染色,天赋极高,令同行敬畏,但一直相安无事。长乐每三年举办一场染色赛事,评出上中下三等,下等者自动退出染行,再不许从事染色,这是行会的规定,行户人人遵守。”
“染色赛事?”绾玥绕着手中的绿帕,疑惑道,“现在还有吗?”
“从你祖父退出染行,赛事也消失了。”秋慕琛唇畔噙了苦涩,“长乐当年有染坊一百零八户,良莠不齐,赛事既是监督染色正道,也是一种淘汰规则。当年你祖父新染出一种紫苕花色,评为第一,一时风靡长乐。然而不久,染色的工匠全部中毒瘫痪,买布做衣穿的客人俱是肌肤骚痒出红疹子,然后溃烂发臭,闹得长乐人心惶惶。”
“下毒?”绾玥心头一凉,商海无情,不想祖父也遇到了龌龊事。
秋慕琛长长叹一口气:“行首当机立断除去你祖父行户的资格,你祖父也入了牢狱,秋家顿时陷入绝境中。幸好你祖母有一手好医术,呕心沥血治好众人,散尽家财赔偿受害者,并用你祖父亲笔纂写的《彰施录》赎出你祖父,那是你祖父染布多年的秘方,就那样拱手交出去了。你祖父祖母极尽力量,始终找不出下毒之人,虽耿耿于怀,却也无奈,穷途末路时,连染房也无人肯买,都视为不祥之地,我们秋家也被长乐人不耻,爹那时走到哪里都有人对我扔石子儿,你娘连门都不敢出,那段时光真的很苦很凄凉。”
“那后来呢?”绾玥揪紧了心叶,寒凉迫胸,一直不知道秋家的往事,原来竟隐了如此惨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