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瞳,出生在一个终日严寒的世界。
我的母亲是妖之灵,而我的父亲却是人族。
父亲对母亲可以说是一见钟情。父亲并不是艾特拉德斯本地人,他来自大陆,因为一次货运意外认识了母亲。回到大陆的父亲沉溺于母亲甜美的笑容,每周都会写信问候。
那些信都被母亲一一保存。每当我闻到一股纸页的古香时就知道母亲又把信拿出来看了。
可人族和妖之灵相爱是从未有过的禁忌。
他们的爱情不被众人认可,我的出生便也理所当然的成了一个错误。
神明并没有因此对我施予怜悯,他和他们一起,嘲笑我可悲的命运。
我的世界是一片黑暗,先天性的盲障给我的生活增加了不少麻烦。双眼的空洞漆黑像是一只怪物,遭受无数的谩骂与驱赶。我只能戴上眼罩,遮住这份丑态。
母亲的家族对此感到耻辱,他们将母亲驱逐,终身不得踏入家族一步。父亲的亲人都已离去,孤身一人的他陪伴在母亲身边撑起了我们头顶的天空。失去了稳定的经济来源,我们的生活变得十分拮据。
艾特拉德斯的气候十分寒冷,父亲每天都要早起去海港运货,收入不多但尚且稳定。刀刃般锋利的寒风冻伤了他的双耳,冻红了他的面容。但他不在乎,对他来说,能够回家见到我们就是最快乐的事情。
母亲在家里缝制衣物,制作一些物品用来换钱。我看不见,只能抱着一团毛线,在一旁安静地待着。
“妈妈,雪是什么颜色的?”
“雪是白色的。”
“白色是什么颜色?”我把眼罩往上扶了扶,要想象颜色的样子对我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白色是一种很干净的颜色,看了会让人觉得安心,觉得有些清冷,没有任何东西混在其中。”
“那白色就是很好看的颜色,我喜欢白色。”
“妈妈,我是什么样子的?”
“瞳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
“可爱是什么样的?”
“嗯...瞳的脑袋上有一对毛茸茸的尖耳朵,身后有一条细长的尾巴,脸蛋肉嘟嘟的。”
我跟着母亲的话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尾巴和脸:“原来这就是可爱吗?”
“那妈妈长什么样?爸爸呢?”
“妈妈也有一对和你一样的耳朵。”
“那妈妈也很可爱!”
“是呀。嗯...爸爸的话,很高,很强壮,所以能保护好我们。”
“噢噢,爸爸真厉害!”
“瞳...你恨妈妈吗?”
我看不见母亲说这话时的表情,但那声音我却久久不能忘记。
很难过,很害怕。
“为什么要恨妈妈?妈妈最好了!我最爱妈妈了!”
“妈妈对不起你,没能给你健全的身体,没能给你幸福快乐的生活...”
我把头靠在母亲的身上,好温暖的感觉,还有淡淡的花香。“只要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我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够看见,也希望自己的生活不这么艰苦。但这不可能。
我不会因为这而去埋怨我的父母。他们爱我,即使我身体残缺;他们爱我,宁愿离开家族。
母亲说等她攒够钱就为我去买一对机械义眼,到那时我就可以和别人一样欣赏这个世界了。有色彩的生活吗?我真的有一些期待呢。
我父母在家族有一位很要好的朋友。有的时候他会偷偷带一些东西给我们。他的声音很温柔,会经常带我去感受这个世界,去聆听风的声音,去触摸水的律动,去嗅探花草的香气。
我的脑海里竟也跟着浮现出了一个充满颜色的世界,不再只有黑色。
因为眼睛看不见,我的其它感官异常灵敏。通过听、触、闻我也能构建出一个世界的模样。也因此我时常会感受到母亲散发出的浓烈的思念与忧伤。
母亲她...想家了吗?
想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不会想家,毕竟我的家一直在这里。
母亲想的那个家是原来的家族吧。
我十岁那年,艾特拉德斯爆发了一场瘟疫。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彻底摧毁了我本该平淡美好的生活。父亲最先病倒,黑色的斑纹从他的头部开始蔓延。父亲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瘟疫在一点点侵蚀他的每一个部分。
这些都是母亲告诉我的,光是听就让我不寒而栗。
“爸爸...”
“瞳...离爸爸远点,会被感染的...”
我还想再靠近一点,母亲却把我拉开了。
我们找了很多药材,问遍了整个艾特拉德斯大陆,都没能找到治疗的方法。
最终父亲还是没能坚持下去,他死在了艾特拉德斯的冰雪之下。
父亲离开后,母亲的家族也传出了瘟疫感染的消息。家族内乱成一团急需人手。这也是母亲第一次被准许回去。
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其他的“家人”。
“你回来干什么?克莱德家族已经把你驱逐出去了吧?”说话的是母亲的姐姐,听声音像是个高挑但很不好对付的人。
我察觉到她看向我的视线,小心翼翼地缩到了母亲的身后。
“小瞎子?”她不屑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艾薇娜尔?他们还是让你回来了?”一个粗犷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身上的味道很刺鼻,是一股浓烈的香水味。
母亲告诉我,这是她的哥哥。
“家族需要人手...”
“听说安德鲁那家伙死了?你可不要再把瘟疫带进来了,家里已经够乱了。”
他怎么能这样说父亲!
母亲抓住我的手,控制着我不要乱动。
“妈妈,我想回家了...”我很不喜欢这里,它带给我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我想父亲了,想我们的那个小小的家了。
母亲只是叹了口气,她蹲下身,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乖,这里也是家,我们是回来照顾家人的。”
“我的家人...只有妈妈和爸爸。还有卡特叔叔。”
“这些话不要在这里说,让他们听到是会被骂的。”
“我知道了...我不会给妈妈添麻烦的。”
克莱德家族的脉系很庞大,我和母亲站在长桌的最末端,默默看着眼前的十个族人。
长桌另一端的位置没有人坐,听母亲说那是爷爷的位置,但爷爷病重没办法出席会议。左侧第一位是母亲的大哥,家族的第一继承人,负责处理家族的重要事项,也是这次会议的发起人。
“今天将各位召集起来是因为最近爆发的一场灾难。很遗憾,我们的父亲,克莱德家族的领袖,已经感染了瘟疫。”
“大哥,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即使如此也不需要把她叫回来吧。”声音是从左边靠近我们的位置传来的,是之前见到的母亲的姐姐。
“好了好了。现在家里正需要人手,你们整天忙里忙外的,艾薇娜尔回来正好帮我一起照顾你们父亲。”
这是什么话?难道就不怕母亲也感染瘟疫?驱逐她的是你们,现在又让她回来遭受折磨!
“艾薇娜尔,坐吧。”
母亲坐在了最末端的位置,而我则站在边上显得有些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