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微凉。午夜时分的月光下，孙文枢跟在小茶童身后，走过卵石铺成的甬路步入正房。

正房与书房相比显得很空旷，三丈见方的空间内立有四根朱红色圆柱，柱子之间连着几根横梁，左右两根梁上几匹光滑亮丽的天罗缎直直垂下，将两边视线都挡住，几乎碰到地面。缎面在室内多处光源映照之下，使整个屋子显得富丽堂皇。

前方墙壁前立着一扇巨大的深色地屏，上面挂着一幅对联，上书“衣被苍生垂拱而治，彰施藻采临莅以庄”。下方是一张小几，上面放置着一盆兰花，两把圈椅分列左右。

小茶童领着屋内的其他下人离开正房，将门轻轻关上。这时才有一人从悬挂的绸缎后方走出，正是孙家家主。他已有六七十岁年纪，白色胡须垂至胸口，头顶黑色高冠，上面嵌有一颗黄色宝石，身穿褐色长衫，双手背于身后。虽然身为一名商户，他却并没有显得和蔼可亲，相反，给人一种不容接近的感觉。这种威严不是源于他严肃而华贵的装扮，而是从他身上发出。

“爹，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孙文枢尽力让自己保持自然。虽然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但父亲对任何人都十分严苛，更何况自己坚持不涉及家业，违背了他的期望。

“你把她接到府上了？”家主严厉的双眼死盯着他。孙文枢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

“胡闹！你难道不清楚这场婚事不是你能决定的？”

“爹，难道真的没有转圜余地？”孙文枢央求道，“我没求过你太多事情，但我不想利用她，她是无辜的。而且这是我的终身大事，让我背负罪名活下去，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我不是告诫过你，不可动真感情？”家主长叹一声，坐下道，“这不是你儿女情长的时候。我孙家世世代代积累下的家业，难道要因你一己私欲而毁于一旦？这件事没得商量。再听爹一句劝，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件事过去后，你早晚会懂的。到时凭你的家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她和别人不一样。”

家主不住摇头：“你来这坐下，我要你心平气和地听我说。等你听明白了，就知道爹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样安排也是无奈之举……”

步天狼仰面躺在床榻上，盯着天花。他听力极佳，在听到相隔几个房间后传来父子两人的谈话时，他起初没有在意。但他们的声调一降下去，自己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禁竖起耳朵，屏息凝神地听起来。

开始听孙家家主的语气，似乎对这门婚事并不十分满意。但接下来谈话的内容令本已昏昏欲睡的步天狼不禁睁开双眼坐了起来。听着听着，他从床上轻轻起身，将脸整个贴在了墙上。他听孙家家主提到了“太岁”。

直到听见孙文枢推门而出的声音，步天狼才离开墙壁坐回床榻，心中五味杂陈。这时只听一阵虚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越来越近。步天狼做贼心虚，忙倒向一边，背对着屋门佯装睡着。

脚步声停住了，步天狼借着月光向墙壁上看去，只见一个瘦长的人影与门窗格栅的投影交错。

那人就站在门前。步天狼眼睛瞟向自己放在床头边的逆鳞剑，只要对方闯进来，自己会在瞬息之间拿到兵器。

出乎他的意料，那人轻轻地敲了敲门，道：“步兄，你睡了吗？”声音轻柔，正是孙文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