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凌建和皇帝萧其睿停灵近两个月才葬入皇陵,他的丧仪办得甚是隆重,举国哀悼。
声势浩大的丧礼将上下所有人都熬的灰头土脸,每一个哭灵哭得昏厥的人,都在想着如何在新帝手中活得更好。
萧瑜抬起头,视线在停灵的金棺上停了一下,又遥遥地望向殿外重重雨幕,心中茫茫。
建和帝是暴毙而亡,死时面容有些可怖,双目圆睁,嘴唇惨白,那脸色像极了她最初见他的那个样子。
三十多年前的冬日,时年五岁的永嘉公主萧瑜第一次于横梧宫外见到三哥萧其睿,他被贵妃娘娘罚跪在雪地上。
“公主,咱别看,别理。”萧瑜被嬷嬷抱在怀里,她们一行人快速穿过宫道。
萧瑜伏在嬷嬷的肩头望着那张小小少年惨白的脸,好奇地问:“嬷嬷,那是谁呀?也不知在雪地里跪了多久了,他肯定很冷。”
嬷嬷说:“那是贵妃娘娘的孩子,排行三。听说三殿下甚是顽劣,经常被罚跪。”
萧瑜听地咋舌,好奇追问:“为什么啊?三哥不是贵妃娘娘的亲生的儿子吗?”
嬷嬷被她大胆的言辞激的一个哆嗦,道:“我的小祖宗哎,快别问了。您这玩了半晌的雪,赶紧回宫换了衣裳,再喝一大碗姜汤,不然晚间要起高热了。”
萧瑜裹着厚厚的狐裘,又被嬷嬷抱在怀里,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她最怕冷,但又喜欢冬日的雪,她的愿望便是长大后要去北地看冰雪覆千里。
盛京的雪量不大,所以每次下雪,即便可能会冻地生病,她也会好好玩一番。
跪在雪地里的三哥想必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了吧,他看着也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只比她大三四岁哎。
也不知跪了多久了,哪里有娘亲这样折磨孩子的。
萧瑜瞧见跟着的宫女怀中还抱着给她喝的参汤,忙道:“嬷嬷,让清溪将手中参汤喂给三哥吧。”
嬷嬷不甚赞同:“公主,咱们不要插手别宫的事。”
萧瑜贴着她的耳边软软道:“我的好嬷嬷哎,你常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三哥这样子被罚跪在雪地里,身上大概都要冻僵了。我并没有插手贵妃娘娘罚三哥,不过是得了好喝的汤,请三哥喝的。”
嬷嬷自然是宠溺公主的,夸她聪明善良,便嘱咐了清溪将剩下的参汤送去给三殿下喝。
萧瑜懵懂无知,萧其睿却将这个妹妹记在了心中。
不知是不是那壶参汤的缘故,还是贵妃娘娘变了性子,对萧其睿宽和了许多,连带着皇家的几次重大盛宴都许他出席了。
萧其睿依然是那个人人都可踩一脚的三殿下,如同一个影子般活着。
被生母厌弃,被皇帝无视,被哥哥弟弟们欺辱,谁都能对他呼来喝去。
唯有永嘉公主对他怜悯,萧瑜成了少年心中唯一的光。
萧瑜十二岁的时候,皇后娘娘因病薨逝,她失去了母亲。
那段灰暗的日子,是萧其睿陪她度过的。
萧其睿已经长成一个挺拔的少年,他望着怀中的小姑娘,她哭着睡着了,脸颊上还挂着泪痕。
他靠着床头微微仰头看着头顶的纱帐,凸起的喉结随着他吞咽口水而上下滚动。
他居然对着最亲的妹妹起了漪思,他想一定是因为被指派来教他通人事的宫女太过孟浪,那些避火图太过恶心,他不过是将人和图都丢了出去,才会引发邪火。
一定是这样的,他不可能对最亲的妹妹生出一丝亵渎。
那段时间,皇后骤然离世,丧仪过后,狗皇帝很快携了贵妃北上行宫避暑,没有人在意这两个小孩子,他们几乎同吃同住在一起。
萧其睿接过了宫女的活,每天伺候萧瑜的起居。
她后来觉得心中过意不去,堂堂皇子,伺候起人来居然熟练地很。
但是他说,若不是妹妹赠的那壶参汤,哥哥怕是要死在雪地里,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过是陪一陪妹妹罢了,比不上妹妹的恩情。
彼时萧瑜尚沉浸在丧母之痛中,听了这话也觉得无不妥,渐渐地便对这个哥哥产生了依赖。
她斜倚在长榻上看着话本子,萧其睿便坐在她脚边,还给她剥着冰镇葡萄吃。
萧瑜吃了两颗,看着哥哥修长的手指被葡萄染上了淡紫色,便觉得心中过意不去,说:“叫清溪来剥吧。”
“不必。”萧其睿将刚剥好的果肉送到她的唇边,萧瑜吸溜一下就吃了,她实在是不好意思麻烦哥哥,忙坐直了身子。
“也吃了挺多了,不吃了。”她嘴里嚼着果肉含糊解释道,“吃多了冰镇的葡萄,若是闹了肚子疼,嬷嬷又该唠叨了。”
萧其睿温声‘嗯’了声,在水盆里净了净手,拿过布巾擦干净。
萧瑜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得哥哥可真优雅,便不经脑子地打趣道:“哥哥这样好,将来的嫂嫂真是有福气。”
萧其睿手中动作一顿,片刻又恢复自然,道:“我不会娶妻。”
萧瑜惊讶问:“为何。”
萧其睿将手中布巾随意扔到一边,看着她道:“贵妃娘娘不会同意。”
萧瑜已经放下了话本,拿过了一个软枕抱在怀中,闻言声调闷在其中:“我一直想问哥哥,贵妃娘娘明明是哥哥的亲娘,为何却对你这样坏。”
萧其睿伸手摆弄着她垂到榻上的长发,如寻常道:“因为贵妃娘娘和皇帝青梅竹马,但是却被瑞王捷足先登。父皇登上帝位后,又兄夺弟妻,将怀了身孕的贵妃娘娘迎入了宫中,而我其实是你的堂哥。”
萧瑜眨着大眼睛,似是没听懂一般,直到萧其睿伸手捂上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