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电梯里,阮娇娇垂着眸子沉默不语,和孟宴臣站得极远,避之不及。
孟宴臣瞥她一眼,随即看向电梯壁,头顶灯光虚白,他问里头的映影,“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据她所说,“阮娇娇”是现在这具身体的名字,软、娇,身材小巧玲珑,脸也生得甜美幼态,从名字到身高到颜值,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喜欢而虚设的筹码。
他是活在笼子里的人,她又何尝不是被困在套子里的灵魂?又何尝不是、被“凝视”着的完美的作品?
因为感同身受,所以他想知道,撕开“阮娇娇”这个虚假的躯壳后,“她”是谁?
然而对方眼皮都没抬一下,更没有回答。
沉默间,电梯在六楼停下,一行四五个人说笑着走进来,随便一站,就将她单薄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隔绝了他探究的视线,也将他们分离得更远。
电梯继续下行,很快到了一楼。门一开,阮娇娇就仗着身高优势嗖地一下就钻了出去,步伐灵活,走得极快,仿佛脚下生风。
被堵在人后的孟宴臣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却只能等走出电梯才大步从旁绕过,最后在门口拉住了她,“等等。”
阮娇娇扭着肩膀一把挣开,“别碰我。”
孟宴臣松开手,却拦在她面前,不肯退让。
两人在大楼门口僵持,没过多久,电梯同乘的路人姗姗走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其中两个女生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
电梯里站得那么远,原来是小情侣吵架了。
孟宴臣下意识地去看阮娇娇的脸,果然,她表情难看极了。
他抢在她前面开口,“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不会缠着你,也不会要求你做什么。但是——跟我谈谈吧。”
春天的夜晚,风还是有些冷,阮娇娇把被吹乱的发丝别在耳后,抬起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着他。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孟宴臣仔仔细细地望住她的脸,似乎想要看出点什么。
“刚刚在酒吧,你说胃癌——是不是真的?”
根据综合调查分析,小说里角色容易得的病排名第一就是胃癌,也是系统惩罚宿主失去生命惯用的遮掩手段之一。
他企图从她的反应里找出答案,然而阮娇娇十分平淡地移开了对视的目光,声音也没有起伏,“说了骗他玩的,怎么就你当真?”
试探失败,孟宴臣又换了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阮娇娇。”
“我是说原来。”
“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孟宴臣张了张嘴,回答不上来。你要说有什么重大意义的话,那是真没有,而且即使知道了,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可他就是想知道,也许是因为愧疚,也许是因为怜悯,又或者、是想降低负罪感。
他低头沉声:“对你的经历,我很抱歉。”
阮娇娇白眼一翻,“道歉有个屎子用,你不如报警。”
听完这话,孟宴臣沉思稍许,很认真地问:“报警就有用吗?”
阮娇娇噎了几秒,一脸看智障的表情,“你是不是傻?”
有用的话,她还犯得着去勾引他?
风吹起孟宴臣的衣角,他执着追问:“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阮娇娇受不了他,“也许有。”
“什么办法?”
“跳楼。”
“啊、啊?”他懵了。
“啊什么啊?大部分穿越以及绑定都是以死亡为契机的,也以死亡为结束。可我不敢尝试,毕竟我不是因为死亡才来的这里。”
“那是因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声音惆怅起来。
“本来我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名字长相平平无奇,学业事业碌碌无为,放在人群就像水落进海里,一眨眼就不见了。来这儿一个多月,我天天冥思苦想到半夜,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了不得的闪光点,值得被系统绑定。”
说到这里,她自嘲一笑,“可能,是因为我倒霉。”
随后又说:“对不起啊,跟踪你、调查你、勾引你,甚至迁怒你,对你发脾气。”
她声音轻轻,眼里逐渐含了泪,
孟宴臣看着,心里也有些难受,“……你也是不得已。”
阮娇娇长叹一声,“真是谢谢你,还能原谅我,因为换作是我,绝对没有这么大度。”
她嘴角释然勾起,笑容确实甜美可爱。
如果,眼里没有泪光闪烁的话。
孟宴臣同情心泛滥,“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阮娇娇回眸看他,“那你愿意跟我睡吗?”
说完不等他表态,就又接着说道:“即使你愿意我也不愿意了。我呢,现在已经想开了,宁可枝头抱香死,去它妈的,爱谁谁!”
死就死吧,人生自古谁无死呢?
孟宴臣扯扯嘴角,他佩服她的豁达心态,但实在笑不出来。他顺着阮娇娇的视线看向庭前的喷泉,蓦然想起一周前,两人曾在这里共撑过一把伞。
如今再相对,却是这样的情形。
真是世事无常。
他斟酌了一会儿,还是放心不下,“如果你有难处,可以联系我。”
阮娇娇却许愿:“我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你。”
隐忍许久的泪终于漫出眼眶,映着明亮的灯光研磨他的神经。
孟宴臣终究还是忍不住,“你叫什么名字?”
这回她答了,“凌云致,精致的致。也不是我原来的名字,是来这儿瞎起的,毕竟虽然倒霉,但也算是能随性一回。”
孟宴臣笑笑,真心恭维道:“很好听。”
她也笑笑,转身走进夜色里。
长风相送,孟宴臣静静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随后拿出车钥匙,走向相反的另一边。
……
两天后轮到许沁休班,她主动约孟宴臣去吃私房菜,结果刚拿过菜单,就接到了科室临时开会的通知。
挂完电话,她让孟宴臣自己吃,或者找骁骁过来,自己要马上回医院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