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昱道:“就这一句?”
谢子婴道:“什么呀?”
温昱道:“你不说点别的?”
谢子婴恍然道:“哦,你怎么不送点贵重的?”
温昱:“礼轻人意重。”
谢子婴接话倒是快,“礼重心意诚。”
温昱板着脸道:“不要算了,还我。”
谢子婴一听这话,迅速躲开了,“你说了送的……”
见他痛苦地皱起了眉,温昱的心随之一沉,便轻声道:“你睡会儿吧,睡着就不疼了。”
谢子婴小心翼翼地道:“我生辰早过了。”
“我知道,”温昱并不惊讶,“那天失约了,这个铃铛就当是赔礼。”
“哦,谢谢了。”
温昱不一次次提约定的事,他可能早就忘了。他发现温昱是在乎这件事的,也一直在做补偿,其实从那天银杏树下祈愿时,他气就算消了的,倒没想到温昱还会惦记至今。
温昱:“一句谢谢多没诚意,你要不以身相许?”
“做梦!”谢子婴接口道。
他将铃铛收好,又瞄了温昱一眼,道:“你给我哼首曲子好不好?”
温昱沉默了一阵,才在黑暗中应了一声,竟真的哼唱起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他的神情很认真,清明的月光透进来,映照着温昱白皙的侧脸,不得不说,他生得是真好看,再联想关于他的一切,真的就像山鬼一样。
“你不会是山鬼吧?”谢子婴下意识问出这么一句。
温昱:“我不唱了。”
谢子婴认错认得相当快,“我错了,你继续。”
听他五音不全的哼唱,谢子婴犹豫了一会,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会幻术嘛,给我变个戏法呗。”
温昱:“?”
“你不是山鬼嘛,肯定是会术法的吧?再不济,方士的戏法总要会一点吧?你那天还能变出花来。”
他其实没指望温昱答应,就想找个借口把他赶走,因为心口真的很疼,他太难受了,那份从容有些装不下去了。
谁知温昱却应了一声,“我试试,你想看什么?”
“……兔子?”
“嘶……”
“为难了?”
“我试试。”
温昱真就认认真真地合十双手,像是在运内力那样试图催动意念,随着他的掌心摊开,真的出现了一只兔子的虚相。
为什么说是虚相呢,因为只一瞬间就溃散了。
温昱这就气馁了,“这个幻术并非无所不能!”
谢子婴默默看着他的掌心,不说话。
温昱只好道:“好吧我力量不够,那天的幻象就耗费了不少,恢复了一些又拿去对付温谨了,现在没了。”
“那你为何要浪费力量去幻花呢?”
温昱怔愣了一下,随后别开目光,烦躁地道:“一时兴起。”
好在谢子婴没多心,又追问道:“你当真不是山鬼么?”
温昱:“??”
谢子婴撇嘴道:“这段时间我都坚信你是神明了,想不到你这幻术还不如戏法。”
温昱道:“倘若不会说话,你可以选择不说的。”
谢子婴则晃了晃手里的铃铛,“这个有什么用?”
温昱这回正色道:“这个东西很重要,别弄丢了,往后你若找不到我了,就摇响它,我就会感应到你的位置。”
“真的假的?”
温昱无奈道:“我会的幻术其实算是巫术,不像话本说的那样能够毁天灭地,而况力量有限,用完就没了。”
“没懂。”
“你不用把我当怪物看待。”
“可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昱欲言又止,只好道:“往后有机会,我再慢慢跟你说。”
“哦。”
没一会,谢子婴就被他哄睡着了,可能是梦到不好的东西,眉目还皱成一团,表情也一副痛苦的模样,指尖还死死地抓着被子。
温昱静坐了一会,忽然发现他似乎更难受了,就要有醒来的倾向,连忙抚上他额头,催动意念强行让他再次睡过去。
可惜没什么作用,谢子婴更难受了,睡梦中咬紧了牙关,又跟翻了个身,面对着他将自己团成一团。
温昱感觉心口的窒息感更强烈了,好像有把刀子在他的心尖上戳了百十个窟窿,疼得他半死不活。他稍微掀开面前的衣物,露出了胸口一个青紫的掌印来——温谨打的。这也是谢子婴要替他换衣服时,他突然惊回神的原因。
他发现掌印还没有开始消失,并不感到惊讶,从容淡定地合上衣服,又深吸一口气,看向谢子婴的面容。
温昱心里实在不忍,遂轻轻地握住了他的右手,二人的掌心紧紧地贴合着,似有什么东西自谢子婴的掌心处流入了他的掌心。
温昱皱紧了眉,神色开始变得不自然了。无数条粗细不均的青筋自左手背开始,缓缓地沿着手臂攀爬向上,直达肩膀处。随后青筋又开始无规则地在皮下跳跃,像一群不谙世事的小孩在干架,冥冥之中要致人于死地。
温昱难以遏制地闷哼出了声,他感觉整条手臂乃至半个肩膀都麻木了,心口的起伏也愈发剧烈起来。
与之相反的,谢子婴的痛楚像是随之消失了,眉目也跟着舒开了。
温昱脸色红得厉害,额角的汗珠接连顺着脸颊滚落到手背上,原本挺好看的一张脸此时无比狰狞。
仿佛千万根细针同时扎进了心口,他最后竟疼得长啸一声,再难以忍受地抽回手,身躯晃了晃,人就坐到了地上,还下意识地抓紧衣襟,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指尖几乎刺破衣物。
温昱难受得几乎晕厥过去,但他还是强撑着换了个姿势,显得不那么狼狈地挪动身子,背靠着床沿,再弓起右腿坐到地上,而后就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