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洗把脸。”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在妹妹面前丢了人,贺屿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又因为不熟悉办公室的构造,迈出去的脚步又顿住。
桑黎雾眼睫眨动的频率很快,软唇碰了碰,帮他指路,“……休息室里有卫生间。”
“好。”
背影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休息室被飞快被打开又被关上。
桑黎雾也站起身,绕着沙发转了圈,弯腰拽了拽本就非常平整的地毯,还煞有介事地伸了伸懒腰。
总之,看起来很忙,但又不知道在忙什么。
她在屋里踱步转悠转悠着,转到办公桌旁,余光瞥到裴砚峥开会之前给她切的果盘,终于找到了真正该忙的东西。
于是,桑黎雾抱着果盘,重新坐回沙发。
指腹捏着叉子往嘴里送水果。
苹果咬碎的清脆声在宽敞安静的办公室中蔓延出来,清甜饱满的汁水在口腔中弥漫开,炸开味蕾。
桑黎雾倏地弯眼睛,鹿眸弯成好看的月牙形,温软的、轻浅的笑声溢出来,有种拨开云雾见阳光的感觉。
好像……
好像有这样一个反差感极大的哥哥也挺好的。
不。
是很好。
沙发后面的休息室的门再次响起窸窣声音的时候,桑黎雾手里的果盘最底下的几颗石榴粒了。
她脑袋未动,不回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和位置。
眼皮掀起,眼睫毛上翘,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墙上挂着的电子钟。
十五分钟。
他洗个脸洗了十五分钟欸。
桑黎雾又有些忍不住笑,她装模作样地又往嘴里放了颗石榴。
旁边的沙发有了轻微的凹陷。
桑黎雾转眸,眨着眼睛看向已恢复平静的贺屿,闻声问:“…你好了?”
“……”贺屿轻咳一声,“嗯。”
桑黎雾用力抿着唇,觉得自己应该在这种尴尬到爆炸的氛围做点什么。
毕竟,人忙起来了,就…应该没那么尴尬了……吧。
桑黎雾心里这样想着,抬手把怀里抱着的果盘的递出去,到贺屿面前。
嗓音甜润,“给你吃。”
贺屿垂眸扫了眼,还剩一二三四五六……
还剩,整整六颗石榴粒的果盘。
他伸手接过,喉结滚动,“谢谢雾雾。”
桑黎雾似是才发觉她递出去的果盘太磕碜了些。
这一递,不仅没起到缓解气氛的作用,反而让氛围更尴尬了些。
她懊恼地闭了闭眼,硬着头皮接过话头,“…不用谢。”
贺屿掉过一次眼泪,跟升级打怪似的,又像是在卫生间洗脸的那十五分钟求助了外援。
升级成了2.0版本的贺屿,完全不似刚才那样,整个人又低落又沉闷。
他倾斜着果盘,把六颗石榴粒尽数倒在手心。
一抬手臂,跟吃药的动作似的,一同倒在放进嘴里。
石榴是红心无籽的。
就算是有籽的,贺屿一个大大咧咧的男人也从来没把籽吐出来过。
只有六颗,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贺屿嚼了两下,滚着喉结吞咽,就进了肚。
他眉尾微动,那双和桑黎雾极相似的眼睛笑起来,“好吃。”
笑容能融掉一切,僵住氛围缓下来。
桑黎雾也笑,“我也觉得。”
贺屿想着刚才和某个人聊天记录,挪着腿凑近了些,眼睫垂敛,视线专注地落在女孩儿的脸上。
“我这里有家里的全家福,雾雾要看么?”
桑黎雾疑惑抬睫,他怎么突然这么直白主动了。
但来不及多想,就被他开启的话题勾走了全部的注意力,她好奇地歪头,“全家福?”
“嗯。”贺屿掏出放在贴身内兜里的钱包,指尖勾着打开。
他钱包两边各有一个透明夹层,一共放了两张照片。
贺屿分别拿出来递给桑黎雾。
不同的颜色图像,应该是不同时期拍的。
桑黎雾小心接过,敛眸认真看。
两张照片的背景是一样的,是老式小区的那种绿色的单元楼大门,房屋的墙壁不算新,很有生活的痕迹,烟火气十足。
三个人并肩而立,贺屿站在中间。
第一张照片是冬天拍的,三人都穿了厚厚的羽绒服。
桑黎雾先看向右侧的中年男人,怪不得她和贺屿的眉眼这么相像,原来都是遗传了…爸爸。
照片中的两个男人都绷着嘴唇,凶巴巴的模样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桑黎雾不合时宜地想,她不笑的时候也这样凶么?
……应该不会吧。
她视线左移,有了答案——她不笑的时候一点都不会凶。
左侧的女人也没有笑,唇线拉得直,但全身上下由内向外散发的都是温婉的气质,脸庞清秀温和,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闺秀。
贺屿整体像爸爸,她只是眉眼遗传了爸爸,还是像妈妈的多。
血缘的关系真的好神奇,长得像的人,真的是第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贺屿端详着女孩子的面色,缓缓开口,“妈妈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连生气的时候声音都是柔和的,她和爸爸是在部队中认识的,爸爸还在当兵的时候她是那儿的专业文艺兵,唱歌很好听,会自己作谱子,还会弹吉他,特别有才华。”
会弹吉他、有才华的女生不止在那个时代,即便是在这个时代,依旧抢手。
桑黎雾静静地听着,视线往中间移。
这才发现贺屿手里拿了张照片。
照片有些小,看不太清,桑黎雾皱了皱细眉,捏着照片往前凑了凑。
贺屿空咽了喉咙,“这是你满月的照片,你出生的时候是冬天,满月的时候凑巧是一年到头最冷的时候,那天下了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雪,从那之后到现在这么多年,京市从来都只下过小雪。”
确实,桑黎雾有记忆以来,从没见过大雪,就算下了稍微大一点的雪,也不过一两个小时就融化不见了。
“拿了这张照片。”
说着,男人声音又开始发涩,“才算得上全家福。”
桑黎雾呼吸跟着一滞,捏着照片的指尖都在收紧。
贺屿又道,“原片在爸爸妈妈那,他们不舍得拿出来。”
第二张照片是夏天拍的,三个人穿着短袖。
位置相同,贺屿手里依旧拿着那张照片。
除了背景一样,还有一个如出一辙的共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