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8 若是不计前嫌,单就以同叶凛的师徒关系而言,林蔷绝对是个好徒弟。 叶凛的工作室尚在部署当中,他把事务性工作都交给周铭,自己做了甩手掌柜,这样一来,林蔷到工作室的第一周,在其他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的情况下,她一整个星期都与叶凛出息各种宴会、聚餐、商务会议。 并不是她不想耐下性子宅居画图做设计,用她的话说,她师父成天不务正业还非要带着她骄奢淫逸,她有什么办法? 叶凛是个相当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即便是设计师这样的自由职业,他也从不以熬夜贪睡为荣,他带着林蔷出席各种活动,吃遍各种顶级餐厅,伊朗的白鳇鱼子酱、意大利的白松露、神户牛排……即便是林蔷,也觉得这样的日子奢侈得过分,于是越发警醒。 她不敢直接追问叶凛为什么用对待女朋友的待遇来对待他,只好旁敲侧击追着问:“师父啊,你花这么大开销带我出来吃喝玩乐,不怕亏得血本无归吗?” 叶凛还辩解得振振有词:“我们设计师针对的是不同的人,了解普通人的生活知道他们的需求,这点我们都能做到,但有时候也需要接近上流社会,知道他们的生活方式,了解不同的需求,才会使你的想法和视野更加多元。” 林蔷一时间想不到反驳他的话。 叶凛勾唇笑道:“好好珍惜享受的时间,你也就还能快活这么几天,等工作室正式开张,就有你忙的。” 叶凛反感林蔷在网络上的哗众取宠,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没有人就愿意被人人喊打,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的,当初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她不会以这样的下策来使自己出现在大众的视线。现在既然因缘际会之下抱上了叶凛这样的大腿,先消停一段时间倒也并没有坏处。 林蔷在攻略她师父的路径上,简直是无师自通。 她从周铭那里打听到叶凛的饮食偏好,每天清早换着花样给他买早餐送到家里,白天跟着叶凛自不必说,但凡有任何应酬,她从不饮酒,主动承担了晚上开车送叶凛回家的任务。 周铭越看这情形越发觉得不妙,生怕林蔷连自己的饭碗也要抢,叶凛起初没当回事儿,周铭支支吾吾同叶凛说了几次,叶凛哭笑不得,同林蔷说:“驾车拎包这些体力活儿交给糙汉就好,你不用亲力亲为,省得让人看了还以为我虐待你。” 林蔷不为所动:“怎么着啊?糙汉?咱们工作室有吗?周铭那种gay里gay气的,你指望他成糙汉是不是有点太强人所难了?再说了,做徒弟的给师父做这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叶凛没再坚持,公司那边的事情足够周铭焦头烂额的了,他只丢了一句“难道你还想一辈子只当我的生活助理”安抚周铭,就继续将生活琐事一并交给了林蔷。 世人都说林蔷心机深沉,可叶凛只感觉到她鞍前马后的周道细致。 他在社交舞台上大大方方将她介绍给各界名流,宣布两人的师徒关系。以至于有些好事者私底下八卦,说林蔷如何费尽心机,就是为了把自己送上叶凛的床,种种言论,不一而足。 林蔷嗤之以鼻:“我就不信,他们要是有这种机会,难道不想把自己送上我师父的床?” 这天天气晴好,林蔷撸起袖子在设计部的办公布置办公室的陈列,前台姑娘过来说有人找叶凛。 林蔷站在叶凛旁边,看到来人的时候,眼角跳了两跳。 来的人是盛灵筠。 林蔷出国前,朋友扎堆玩得开,与盛灵筠在party上见过几面。当时与林蔷熟络的朋友们根本没几个人看得上盛灵筠——她爹妈卖小商品起家,虽然赚得不菲身家,但终归是他们眼里的暴发户,穿着打扮土里土气,行事作风也小家子气,她们对她自然也不怎么客气。 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种情形之下再见,林蔷总不至于傻到以为盛灵筠是专程来看自己的。 林蔷从盛灵筠进门就盯着她,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叶凛见她一脸戒备,倒是主动开了口:“盛小姐你好,你来此有何贵干?” 盛灵筠:“我想要定制一套礼服,一定要叶先生亲自设计,不管多少钱都可以。” 叶凛略一沉吟:“这个恐怕要抱歉了,我一向不接私人定制。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但现在工作室还没有正式开业,不对外承接业务。不过如果你需要定制礼服,我可以为你推荐其他的设计师。” 盛灵筠:“推荐其他设计师就算了,礼服的话,Cymbeline、Wera Wang 、或者Carolina Herrera,即使是这些国际知名的设计,只要我喜欢,没有定制不到的,但我只想要叶先生定制的,我想……这也是叶先生你作为设计师的荣幸?” 林蔷听着盛灵筠的话差点笑喷出来。 然而盛灵筠接下去的话,却让林蔷笑不出来了。 她说:“我想叶先生虽然蜚声中外,但对国内时尚圈来说毕竟是试水,我想……如果有秦家助力,或许会更顺风顺水一些?” 林蔷起初便觉得她居心不良,到了这才听出来,盛灵筠真的是上门来挑衅的。 叶凛倒好涵养,在林蔷发作之前摁住了她的胳膊:“既然有这么多选择,为什么要找我?” 盛灵筠:“因为只有你这里才能做到让我满意且独一无二的衣服。” 叶凛斜了一眼林蔷,一本正经地对盛灵筠说道:“谢谢盛小姐这么看得起我,但是我忙不开。如果你坚持要来我的工作室订制,这次定制我会交给林蔷来做。” 林蔷千算万算,没想到以她与叶凛现如今的和谐关系,竟然会这么毫无防备地被叶凛摆一道。 林蔷对叶凛这做法有些腹诽,对盛灵筠倒是琢磨着伺机打发。 她当年淫威仍在,如今盛灵筠虽然占了上风,却不知为何,声势上还是输她一头。 盛灵筠越想越觉得不甘心,转而对叶凛逼问:“她可以吗?我打听过了,林小姐虽然是叶先生的爱徒,但是入叶先生门下不过短短几天,在这之前她名不见经传,只是通过网络卖东西,还闹出过不少丑闻,叶先生你这样把设计交给林小姐,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点?” 林蔷听着盛灵筠细数自己阴沟里翻船的次数,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如今他们换了攻守来回,如果换成是自己处在盛灵筠的位置,她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比盛灵筠更加的嚣张刻薄。 叶凛却变了脸色:“林蔷是有一定设计经验的设计师,现在既然已经入我门下,就是我的人了,我们工作室只是承接订单制作服装,不接受关于私人问题的盘问,请对我们工作室的人保持尊重,否则请恕我们不接待。” 盛灵筠也不愿意得罪叶凛,勉强地笑了笑:“算是我失言。” 叶凛已经给了下马威,打算意思意思安抚一下盛灵筠:“其实盛小姐不用对我徒弟的审美和手艺有所怀疑,她是我的关门弟子,你可以直接对她说出你的要求,我如果有空也会在旁指导,保证如期完成你所想要的衣服。” 盛灵筠:“既然叶先生都这么说了,那就……交给林小姐来做吧!” 林蔷看着盛灵筠就想当年自己盛气凌人、百无禁忌的模样,但如今时来运转,还是暂且夹起尾巴做人好了:“那么盛小姐,请说一说你的要求吧?” 盛灵筠:“礼服是要在订婚宴上穿的,要那种富丽堂皇的欧美范儿。” 林蔷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么恭喜盛小姐了,可以问问未婚夫是哪位吗?” 盛灵筠语气有点挑衅:“秦峥。” 林蔷听见这个名字,只觉得心头仿佛猛地被针扎了一下,她用力握紧水杯再缓缓放开,才缓过一口气来。她在这一刻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追问这一句,甚至怀疑盛灵筠就是为了向自己宣布这件事情才来的。 但她脸上还是保持职业化的笑容,尽量掩饰住自己的狼狈:“那真是恭喜盛小姐了,能够找到秦先生这样的青年才俊。” 盛灵筠倒是给了颜色就开染坊:“是呀,大家都说我们本来就天造地设,林小姐,你觉得呢?” “的确是……天造地设,金童玉女,”林蔷神不思属,根本无心听盛灵筠说了什么,欲盖弥彰地问道,“那么我再同盛小姐确认一下您的要求,婚宴服装要庄重、大气,对吧?盛小姐对颜色有什么要求?白色为主色调?” 盛灵筠:“就白色吧!” 林蔷:“不知道盛小姐的订婚宴是在哪天?” 盛灵筠:“今天是18号,我们的订婚宴是在一个月之后,我希望你们最好在半个月之内完成,这样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还有修改的可能。” 林蔷闻言,只觉得终于找到了一个推脱的借口:“时间太紧迫了,一个月恐怕没办法完成,盛小姐要不去其他地方看看?” 盛灵筠简直火冒三丈,虽然是她故意找事儿在先,但也确实没见过这么一再推脱,有钱不赚的工作室。 叶凛何等精明?听见林蔷这话就知道她想推脱:“一个月时间差不多,你如果怕时间不够,最近把其他事情先放一放。” 林蔷摇头:“我没有做过订婚用的礼服,比起其他衣服需要花费的时间更长,恐怕做得不能满足盛小姐的需求。” 叶凛一腿搭在另一腿上:“只要你想,没有你做不好的,你先做,需要什么我随时可以给你提供帮助。” 林蔷没有办法告诉叶凛自己不愿意答应的理由。 秦峥曾经是她最爱的人,他曾经在她耳边承诺过天荒地老,她也以为可以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谁曾想一转眼就是云泥之别,而后反目成仇,她还要为他的未婚妻做嫁衣。 真是岂有此理。 指甲深深嵌进了手掌里,林蔷与叶凛对视片刻,终于还是选择了妥协:“行吧,那盛小姐请先付定金。” 盛灵筠走后,叶凛问林蔷:“为什么不愿意答应?” 林蔷怔了一下,继而换上了凶神恶煞的嘴脸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她算个什么玩意儿,老娘当年欺男霸女的时候,她还只会跟着他爹卖义乌小商品呢!” 叶凛:“别避重就轻,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盛灵筠,而是秦峥。” 林蔷痛苦地抱头装鸵鸟:“别问了。” 叶凛把椅子往前挪了挪,正好坐到林蔷正对面,抚上林蔷的头顶:“说好的坦诚相待呢徒弟?” 头顶的温暖触感传来,发丝被他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好像在无形中传递给了她某种力量。林蔷想,这些过去自己不是早就打算忘记和抛却的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呢? “我……父母去世得早,我家和秦家是世交,我在秦家长大,跟秦峥、秦蓉青梅竹马。后来秦峥成了我的男朋友,我去圣马丁留学的时候是跟秦蓉一起出国的。有一天我们相约出游,我因为正在参加设计比赛的稿子出了点纰漏就爽约了,秦蓉半夜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后来我拿到了那次比赛的银奖,但当秦蓉有消息的时候,她已经遇害了,而且是被奸|杀的。” 叶凛:“就因为这件事你们闹得这么血海深仇?我还当是你杀了他妹妹呢!” 林蔷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痛苦神色:“秦蓉生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我的……而且后来案子破了,杀害秦蓉的凶手的目标其实是我。可以说她是给我做了肉盾……我不怕其他人如何责怪我,我只知道如果当时我接到了电话,给她报了警或者我去找到了她,事情也许就不一样。” 因为秦蓉的惨死,秦家正式与林蔷决裂,秦峥对林蔷提出了分手,林蔷对秦家的所有做法无条件同意,并从圣马丁退学,销声匿迹一年,才开始活跃在社交网站上。 叶凛皱着眉拍了拍她的脑袋:“别傻了,每个人的能力有限,你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这件事真正应该受到惩罚的只有凶手,如果你去了,也只是多一个受害者。” 林蔷点了点头:“最近这半年,我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师父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