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钟前。
“老师,我俩的都做完了!”贝程橙抬起头,高高举起手。
“等下啊,老师待会儿再过去。”正弯腰看危安实验做得怎样的女老师匆忙抬头,又匆忙低头。
贝程橙就这么跟言道明一起等着。
“哎,贝程橙,待会儿你去看看下个实验别人咋做的呗。”趁着老师没来,言道明在网上看起世界杯八卦。
“不去,老娘懒得动,不去,”贝程橙也没干什么好事,正无聊透顶地刷着智乎,屏幕拉了一下又一下,刷新的内容就是出不来,“学校4网真变态。”
“你联通的?”言道明立刻问,一丝迟疑都不带。
“对啊,联通的,”贝程橙不知道言道明为什么反应这么快,“怎么了?”
“咱学校附近有个移动基站,”一到跟玩手机息息相关的事情,言道明就活脱脱成了小灵通,“所有的信号都被移动给吃了。”
“是吗?这么坑人?”贝程橙吓得眼珠子都要掉了,“怪不得自打我一转到你们班,手机信号就没好过。”
“是吗?”言道明笑嘻嘻的,惹得贝程橙特别想打他,“我用的移动,是不是很羡慕我啊?”
“不是,”贝程橙假装轻描淡写,“我只想派你出去看下个实验。”
“我不,我四体不勤,懒得要命。”言道明把这句话一摆,心想,程橙铁定没辙了。
“别闹了,老师来了。”
两个手机被收起来。女老师走过来,看过他们的实验现象和实验报告,往手中名单上他俩的名字后面画两个圆圈。
“可以了,做第三个吧。”扔下一句话,她又去往其他两位同学的实验台旁,他们的实验也都大功告成了。
“咱这样吧,咱石头剪子布,”女老师走后,贝程橙盘算着谁去看别人做第三个实验,“你输了你去,我输了我去,行不?”
“行啊,本大爷奉陪到底,反正最后赢的都是我。”言道明貌似半点不在意。
“你话可别说得太满。还有,你什么时候成大爷了?”
“我就是大爷,全省实验公认的,你才知道啊?”
“拉倒吧,你自封的吧?”
说完,贝程橙伸出左拳,言道明伸出右拳。
“开始了啊,三,二,一”
他们俩同时出了拳。贝程橙低头看看出拳赛况,差点没笑晕过去。
“你看看,你出了布,我虽然左手出了石头,但右手出了剪刀,剪刀剪了你的布,”言道明歪理一套一套的,“不管左手赢了还是右手赢了,反正我是赢了,你输了,你去。”
“我抗议,我也有两只手,你敢不敢二对二跟我比一次?”笑了好久,笑得肚子疼,贝程橙才肯正常说话。
“抗议无效。”言道明的肢体语言,充分表达了“我就是大爷”的主旨。
“好吧,是在下输了,”贝程橙只得甘拜下风,“我去看看第三个咋做。”
贝程橙去看前面两个小伙伴做实验了。言道明弯腰驼背,躲在老师的视线盲区里,看新一期的吃鸡周报。
“又都是水货新闻,没劲,”匆匆把周报从头翻到尾,言道明只觉没劲透顶,想把手机撇到一边,“还是以前的周报好。程橙去哪儿了?不就去看个实验吗,怎么还没回来?”
言道明放下手机,抬头一看,脑子里一片空白。贝程橙就那么倒下去了,直挺挺向后倒下去,像块木板一样,什么动作都没有,不知道要手撑地面来缓冲,更不知道要双手环抱脑袋。空白过去,眼看贝程橙后脑袋要砸地面上了,说时迟,那时快,言道明一个箭步冲刺,把贝程橙从倒地边缘救回来,厉声大喊:
“老师,有人晕倒了!”
试管掉到地上砸碎了的声响传过来,和言道明的呼喊一对比,显得微弱。倒碳酸钠的,滴硫氰化钾的,制备氢氧化铝的,往氢氧化铝里滴酸滴碱的,填实验记录的,趴实验台补觉的,偷玩手机的,边做实验边和前后左右聊天扯皮的,全停住了,全往言道明这边看,都吓得说不出话。
“贝程橙!贝程橙!”
言道明一手抱着软绵绵又沉甸甸的贝程橙,很是吃力,后悔平时为什么没好好锻炼,更后悔为什么要让贝程橙去看做实验,不自己去另一手拍拍贝程橙盖着齐刘海的脑门,他多么希望她能给他个回应,哪怕只是眉头一皱,眼皮一动也好,可她巴掌大的脸上,没有丁点反应,只是垂着睫毛,好似被睡魔缠着,无休无止,动弹不得。言道明撩开她厚厚的齐刘海,一把伸到她额头上。她没在发烧,额头也不是很冷。小宇子和余妹妹,两个救兵,闪电一样冲了过来,抓起贝程橙两只胳膊,一左一右。郭冰舞也甩着大步赶过来了,急得她差点没绊个跟头。郭冰舞伸手就去碰贝程橙的脸,碰了好几下,也不见她的同伴醒来。见了贝程橙失去知觉的样子,她不知怎么办才好,站在原地杵着不动,脑袋有些发懵,又有些发晕,直直垂下,用右手支着,呼吸也急促起来。鞠纱来正低头写关于检验氢氧化铝具有两性的实验报告,氢氧化铝的铝只写了个金字旁,抬头一看,郭冰舞已经跑没影了。鞠纱来惊呆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嘴也张得圆圆的,过去好一会儿,才记得再把嘴闭回去。
“你先退后,”言道明强作镇定,对着余正夏做着指挥,“我们俩来就行了。”
余正夏撤退了,言道明和臧晓宇调整着扶贝程橙的姿势。与此同时,余正夏半蹲下去,伸出手,摸摸贝程橙的脉搏,脉搏有些细弱,但它还在有规律地跳他又张开手掌,往贝程橙鼻子底下比量比量,呼吸浅了些,但也还在。又有好几个学生围过来。
“怎么了?”
女老师放下写到一半的考核手册,“噔噔噔”直冲过来。
“我们也不知道,”言道明边说,边止不住地大口喘气,又慌又急“她从座位上面起来,说要看看余正夏的实验怎么做的,然后她就……”
“……就晕倒了?”女老师开始张口呼吸。
言道明点点头,其他三人也点点头,似乎有封条封住了他们的嘴。
“呼吸跟心跳都还在。”余正夏补充道。
“她平时身体好吗?”女老师不敢置信,好几秒过去,她才缓过来,开口问道。
“还行,应该没什么病。”说完,言道明心头又升起些愧疚。
“她这学期才转到我们班的,平时有没有什么病,我们也不太清楚。”余正夏答起话来有点结巴。
“应该没什么太大事,”冷静下来,女老师想,这个女生不是没吃早饭,就是得了肠胃感冒,“赶紧送医务室,知道医务室在哪儿不?”
四张脸面面相觑。
“我领你们去。对了,等她情况好点了,别忘了向你们班主任汇报。”
女老师又抬头,看向实验台间交头接耳的学生们。
“现在有点紧急情况,老师先出去一趟,”女老师声嘶力竭,喊声勉强压过实验室里的讲话声,“安佳仁,你先维持下秩序。”
安佳仁点头示意。但愿十六班的化学课代表能管住事,女老师想。
“大家先做实验,做完实验出了结果的,等我回来再找我检查,听明白了吗?”
班里学生表示他们明白了,答声参差不齐。女老师不敢多耽误,转头命令言道明他们快走,她在前面,言道明他们在后面,一名老师、四名学生其中,两名男生架着一鸣昏迷的女生浩浩荡荡出了实验室,犹如游击战中的急行军。
校医务室离实验室很近,就在一座矮矮的棕色楼里,出了逸夫综合楼,五分钟就走得到。但是,言道明跟臧晓宇要扶一个浑身发沉的昏迷病人,他们只能走得很慢,很慢。理论上,贝程橙个子小,身材又瘦,以臧晓宇的体格,完全可以背她到自己肩上。臧晓宇一开始也确实是这么想的。然而,把贝程橙立起来、背到他身上的过程,风险太大,稍不留神,就会把贝程橙摔到地上,让她后脑勺砸到地面上。臧晓宇和言道明都没背过昏迷患者,不敢轻举妄动。臧晓宇又想,他能不能把贝程橙抱起来。他试了试,发现抱昏迷患者同样是个技术含量相当高的活,倘若抱时找不准发力点,纵使是运动健将,抱起来也不很容易,弄不好,没等他抱稳她,她就又往地上摔了。所以,他只好和言道明一起,架着贝程橙走,一边一个,脚步慢得要死,仿佛在校运会上比赛二人三足。言道明心急如焚,但他们没别的办法,只得这样,一步一步往前挪动。
挪出实验室,挪出综合楼,挪进小棕楼,挪进二楼的校医务室,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女老师和余正夏向驻守医务室的中年男医生讲清楚情况,郭冰舞在附近竖起耳朵仔细听,剩下两个男生,连忙把贝程橙慢慢转移到一旁的白床上,如临深渊,唯恐搬运的时候,一个闪失犯下什么不该犯的错,特别是言道明,他的双手小心翼翼,像是在捧着美丽却易碎的玻璃花瓶。
“你们让她侧卧到床上,不然她可能会呕吐。”
两个小伙子原本的打算,是让贝程橙平躺到床上。护士一声令下,他俩赶紧改姿势,在护士的指导下,把贝程橙的身子慢慢转,转个九十度,再让她身子接触到床面。
“好了,你们先别动,我得先给病人做下护理。”
护士解了贝程橙校服短袖上最上方的扣子,然后掰开她的嘴看看,再赶紧检查呼吸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