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戴灰发带的帅哥导师往前探了探脑袋，不少坐在舞台前方的练习生，也往前探了探脑袋，想对夏濛濛的表演一探究竟。

前奏已然响起，话筒已然被举起，可夏濛濛显然还没完全做好心理准备。她又低起了头，又闭上了眼，略略发抖的左手紧紧扣在胸口上，把搏动得快要蹦出身体的心脏死死按着。

“外国语的也就这样吧。”辛月吐出一句。

贝程橙不禁想到了辛月参加学校演讲比赛初赛的样子：全身都在发抖，紧张得连稿子都背不流畅，最后自然而然就被刷掉了，辛月还说，是评审团的学生评委在排挤她。贝程橙想，要是下学期她还和辛月还在一个寝室，那她在安岭省实验的整个住宿生涯，大概都好不到哪里去。她不是没打过和同寝六位高三学姐深交的主意，可她们还有四十多天就走了，还面临着比天大的高考，想必不会有和高二的她交朋友的心思。至少，到高二下学期为止，贝程橙是没法在寝室交到好朋友了。好在，十六班的大宅男、大美人、语文才子和短道健将，都是相当不错的小伙伴，和辛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在学校上十六班的课、上全体高二住读生的晚自习，是不会和辛月有什么接触的。和402对比起来，用天堂去形容白天的正课以及晚自习，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贝程橙想起辛月的演讲比赛，五官欲要做出嫌弃的表情，却做不出来。

夏濛濛低垂折射出光的双眸，她大概在注视视线斜下方的话筒。

“记得早先少年时……”

慢歌才到不过七个字，贝程橙就被夏濛濛折服了。这哪是个普通高中的高三生啊，分明就是个已然出道的歌手。嗓音空灵，正适合娓娓道来旧时光景。

“没想到她唱这么好。”辛月默不作声，她那张本来五官玲珑的小尖脸上，盖满黑压压一片乌云。

“……说一句，是一句……”

优雅婉转，声线优美至极。贝程橙思索着，她既不来自音乐学院，也不来自从省实验侧门出去拐上几个弯就到的艺术中学，那么，她们家绝对在孩子的声乐辅导上投了不少钱。她应该是师从本地艺术学院的某个声乐教授。

镜头切换到练习生坐席。一位黑色短卷发的美女，正双手托腮，轻轻闭着眼，嘴角稍微上扬，要多陶醉，有多陶醉。过会儿，美女又缓缓睁开眼，眼里装上满满的、温暖的笑意，注视着夏濛濛轻启朱唇、吐天籁之音。短卷发女生旁边，有位无事不多做面部表情的酷酷女生，听到台上选手不可多得的好声音，竟然也点点头，动作充满认可与称赞。

“……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

唱过几句，夏濛濛身上的紧张，渐渐地、渐渐地，消失无踪。一双明亮桃花眼，正视起前方来。朱唇皓齿，出曼妙轻音。贝程橙全心去倾听她的声线，倾听声线绘出旧时光景，再没多余心思，分给“她是否师从音乐界权威人士”之类问题。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夏濛濛好似在贝程橙的脑海里，拿最最常见、最最普通的铅笔，画着画。铅笔常见，而画不常见。贝程橙好似真的身在天色半点都没亮的空旷长街上，好似真的身在凌晨时分几乎看不到踪迹的车站旁，好似真的身在街边豆浆小店的腾腾热气下。贝程橙平日不怎么喜欢听歌，被她室友带着看《制造101》，也不是冲着听歌来的。听到如此声音，如同捡到块白璧，可遇，而绝不可求。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

高音处，音色仍无瑕疵，仍然像杯源于旧时的红葡萄酒，旁人哪怕仅仅小酌一口，都心甘情愿沉醉了。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作为歌曲尾声，夏濛濛笑了，恬淡却又不失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