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正夏坚持站到俏皮黄油关门,再收拾收拾店里、准备准备明天的蛋糕,回到屋里,已经是九点四十了。
他挺想好好睡个觉。可物理会考和地理知识点好似两座高山,拦截在前,无法随随便便就翻过去。不管遇到什么困苦,他都得在规定好的时限里,爬到两座山的对侧去。想到这里,余正夏板着脸,踏进厨房里,灌了一水壶水。电水壶上,小红灯亮起,烧水开始了。余正夏不敢多做停留,立刻去自己房间拿了水杯和一长袋咖啡回来,不多会儿,再拿着杯咖啡回去,杯中热气腾腾。他翻翻班群里,想看看他有没有错过什么新消息。等咖啡稍稍降些温,他端起杯子就是一口,迫不及待。一口香苦下去,他顿时精神十足。精神作用的确很有效,他想着。
事不宜迟,他坐到桌前,伸出右臂,把地上鼓鼓的大灰书包拖到座位右下方,弯腰抽出厚得要命的物理大卷子来,再拿出验算纸和压得有些扁的文具袋。对于宋老师一波又一波向他袭来的物理作业,他无比抗拒,本想把物理题放旁边,先去研究地理。突然,他想到前两天摘抄的作文佳句,不记得是哪位名人说的:“先做最困难的事。”由此,他并未把旅游地理的笔记本拿出来,最令他苦恼的物理题取而代之。
半个多小时流过,他的笔头却还停留在电磁学的大题上,仅列下寥寥几个公式,书写得板板正正,规规矩矩,实则凌乱无章,毫无逻辑:他迟迟确定不了要用什么公式去解,只得写出思能所及的可能与题目有关的式子,希望这些式子能与本题的标准答案牵扯得上一些关系,不然他一分都捞不到。
他当然想不出来。他本就匮乏高中物理素养,做大卷子时,又频频被拉扯进与题目毫不相关的思绪里,怎可能想得出来?上午时分,透进和煦日光的店内,父女二人相谈甚欢的样子,顽固地留在他思绪中,任凭他如何挥,都挥之不去。他自己的父亲呢?还能清楚记得他这个儿子的存在吗?
“……我刚才想到哪里了?”余正夏惊觉着,把飞走的思绪拖拽回来,很是吃力,“想起来了,应该先联立一式跟二式来着……”
余正夏操起草纸和中性笔。0.5笔芯的黑墨中性笔,在发灰的草纸上“唰唰唰”飞驰着,奔腾着,试图解得两个未知量。没过多会儿,余正夏的思绪又痛苦地跑偏了。此前因为没有父亲而遭受的贬低与白眼,又悉数跳进脑海,历历在目。
理智向他呐喊,恨不得声嘶力竭:他不可以也不应该停留在过去,必须活在当下,必须做好现在,不打折扣。譬如说,他该拿用以回溯苦痛的精力与时间,去把题目里匀磁场里带电粒子的运动情况分析好,那才是一名即将面临会考关口的高二学生该做的。
可他偏偏不愿去决然放下这些令他心痛的事情。南方的老人家常说,走路的时候,若是被无毒蛇咬上脚踝、死不松口,不要惊慌,要当机立断,使出浑身气力,把蛇狠狠拽开去。等蛇溜了,得加快脚步,往前赶路,不能让蛇咬耽误前行。可蛇咬钻心的疼,犹似万齿咬心,疼得余正夏要丧失掉正常的知觉了,哪还有丁点精力,再去找把刀去挥刀斩痛?
余正夏仿佛呆呆地立在一座硕大迷宫的中央,目之所及,仿佛条条大路通罗马,又仿佛每条路旁边都标有此路不通。他实在不明白,究竟怎样才可逃出那些他不该有的思绪。他反复对自己说,天无绝人之路。把物理作业换成他比较能接受得了的地理知识点,也许能更有效地转移注意力,转移它到它应该去、必须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