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丰满,现实骨感。
裘力根本没考虑到除夕夜有可能约不到车。红包加到二百,仍然没人接单。
春晚还在继续,周遭的空间却安静得让人想要屏住呼吸。
裘力握着手机,眉头越皱越紧。
突然,邱朗朗从沙发上蹦起来,兴奋又得意地喊:“自行车!齐姑姑的二八大杠!我会带人哦!”
裘力沉默几秒,肩背渐渐松动,从上到下缓慢地扫视了一遍眼前的小孩。
“......你这是明晃晃的藐视!”邱朗朗梗起脖子,眼睛瞪得溜圆。
“少说得骑一个小时。你带我?”裘力指指自己,唇角微勾,但人却站了起来,“我虽然没驾照,骑车还是可以的。”
“不行!!”
话出口,裘力的动作一顿,邱朗朗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冲了。他眯起眼,挤出笑窝窝,换了语调:“不能酒驾。”
单眼缺少立体视觉,在黑暗的环境中会更加危险,邱朗朗不放心。
见裘力没再多说什么,他回屋穿上件短款的小棉服,跑到院子里给自行车打气。
载两个人,天气又凉,应该把气打得足一些。这么想着,邱朗朗玩命压动打气筒的横杆,最后几乎是把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到了上面。
裘力换了衣服出来,抱着胳膊站在侧面看,也不吭声。
“好玩吗?”邱朗朗瞪他一眼,扔了气筒子,“过来帮忙。”
裘力低低笑了下,走过来,捏了捏轮胎,抄起气筒,几下搞定。邱朗朗不太服气地撇撇嘴,推车出门。
看着裘力锁好院门,他跨上车座,扭回头,边比划边说:“等我骑动了,你就追着我跑两步,一蹦,会吗?”
裘力没搭理他,走过来,跨上后座,两脚岔开撑着地面,淡声说:“我这体重,往上一蹦,这车能原地肢解,信吗?”
邱朗朗想笑,忍住了,严肃地指挥:“那行,你用力蹬,我使劲踩,启动了就好了。”
裘力在心里叹了口气,看一眼表,差两分钟十一点,让小孩先试试吧,要是带不动,也就自动让座了。
没想到!一把成功。
自行车夸张地左右歪了几下后,顺利地滑行过大柳树!
“哈哈哈哈,谢谢柳树公公!”邱朗朗笑着大喊,嗓子亮得估计全村人都能听见,“咱们打死也不能停哦!下一把可没柳树公公保佑了。”
裘力抿抿唇,也笑了。
?
年夜的街道空旷寂寥,所有的热闹被关在一扇扇暖亮的窗里。
“往市区骑对吗?”邱朗朗顶着寒风高声问,为了保持速度,好赶在午夜前到达目标地点,他踩得很卖力,身体左摇右摆。
“市博物馆知道吗?朝那个方向去。”裘力喊回去,他抓着车座下的粗弹簧,两只脚尖点在微微突出的轴承螺母上,姿势很别扭,但为了让邱朗朗能把稳方向,他尽量保持静止不动。
“好嘞!”
?
车子一偏,拐上入城主路。不再戗风,西北风在他们侧后方含蓄助攻。
这段路有将近七、八公里与铁道平行,改性沥青路面异常平整,甚至略微带些弹性。大概是骑行的感觉太好,邱朗朗欠起屁股,把自重压上踏板,一路向前冲。
风声夹着火车的轰鸣从身后传来,邱朗朗偏头冲裘力嚷嚷:“黑铁怪兽来了!我们要打败他!快给我加油!”
“......”裘力怕这小孩犯神经把自己甩出去,大掌握上他的腰,然后毫无诚意地配合了一下,“驾?”
车速一收,小孩拧着脖子回头,裘力不用看都知道那张小脸上的表情,腾出只手把他的脸掰回去,问:“怎么加油?”
“喊号子啊!就这样,你是电!你是光!你是烈火!你是骄阳!”
裘力:“......”
他是真没想到,这孩子和人混熟后性子能欢脱到这种程度,一时间有点无语。
轰隆声渐近,裘力回头看一眼,还真是黑铁怪——一辆运煤火车。
邱朗朗也不理他了,大喊一声,猛地加速:“我是电!我是光!我是烈火——!我是骄阳——!”
劈裂的声音断断续续飞在空中,自行车疯狂摇摆,裘力圈紧手臂,胸腔紧紧贴上男孩单薄的脊背。
“啊啊啊——啊——”火车追平,邱朗朗像是要和它拼命似的,嚎叫着向前冲锋!
忽然,压过不明硬物,车子倏然腾起——
心脏几乎顶到喉咙口,裘力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以极缓慢的速度“飞行”了一段。
然后,屁股重重落在铁架上!
“别抽风!”他笑着去拍邱朗朗的侧腰,车子一晃,他又赶忙搂紧。
明明屁股被颠得生疼,冷空气也刺激得鼻腔酸涩,可裘力就是控制不住地想笑。
想放声大笑!
下一秒,他听见了自己的笑声,愉悦的、连续的、低沉而陌生。
那是消失了多年的、连他自己都忘记了的欢笑......
火车轰然而过,骑车的男孩像是被点了穴,脊背僵硬地弓着,双脚静止在踏板上,耳朵微微侧向后边,像是在凝神捕捉什么......
只有一副胸膛剧烈起伏。
不知滑行了多久,车速降到一个临界点,再不向前做功就将失去平衡。
“换我。”裘力用掌心碰碰他,示意自己要下车。
手背立刻被按住。
邱朗朗急急道:“不用!......我缓过来了,刚才冲得太猛。”
“嗯,疯狗似的。”裘力也没强求,反正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
邱朗朗松开手,揉揉鼻子,而后瓮声瓮气地笑了声,重新找回速度:“怎么说也是匹骏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