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幽州地界向东走,须经辽西、怀柔等地才能到达雄武军所在的蓟县。此军为钳制幽州东北边关的一大要军,亦曾为进攻域外势力的主力之一。
因为事态紧急,我与两名侍从不敢怠慢,于是都额外牵了一匹随行的副马、两匹换骑着彻夜赶路。我的左手边就是燕山山脉,峻岭起伏、在黑色的幕布下映出连绵的形状。
到第二天迟暮,我与族人终于赶至雄武军地界。此地位于蓟县北部的长城关卡,把守由东北向西南延伸的通道。
当我到达目的地南面的河岸时,一块高大的石碑伫立在桥梁尽头。因为那块石碑过于显眼,所以我的一个族人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我跳下马来、走进那块石碑,只见上面赫然题道:“幽州卢龙军节度使、兼东面回鹘招抚使、押奚契丹两蕃经略卢龙军等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兵部尚书、兼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兰陵郡王张仲武纪圣功铭”。
看到“东面回鹘招抚使”几个字,我瞬感天晕地旋,记忆深处那令人胆颤的画面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
“阿伊娜,你怎么了?”只听身后的人问我道。
“无事,”我知道身后的两位回鹘人并不懂汉字,于是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说道,“不过是抗阻洪水的记事碑罢了。”
这么说着,我的视线却不自觉向下移动,只见碑铭下方写道:
诏曰:“缘回鹘馀烬未灭,塞上须有防虞,藉卿长才,列於御侮,边境戎事,悉以副卿。宜深体朕怀,勉宏方略,控驭朔塞,为我长城。当使早殄馀妖,永清绝漠,副兹委遇,以保功名。”
当使早殄馀妖,永清绝漠……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酸涩的双眼,心道:“汉人君主,你还真是对我们毫不留情。”
正在这时,却听一个严厉的声音大喊:“你们是谁!”
我转身一看,背后站着的竟是一个哨兵模样的汉人。
我赶紧令身后两名侍从下马,然后将身上带着的鱼符展示给他:“我奉马步副都兵马使张允皋之令,向雄武军军使请援。”
幸好我与两名族人都披着斗篷,所以那士兵并未看清我们的面容。尽管我知道幽州对回鹘的仇视已不及以往,但一见此碑,我还是不由再次紧张起来。
“既是来使,那请容我为你们引见军使吧。”那士兵一见鱼符,便放下了戒备。他也不多问,就主动提议为我们带路。
我们谢过他、便与他一同进入了雄武军的地界。
雄武军与昌平不同、属幽州外镇。令我惊讶的是,雄武军的军营布置竟较我们防守的居庸关更为严密。仅是军营的外城,就布置了十数个塔楼、且每个塔楼都有两三个士兵更番守候。军营内部,士兵居住的营房更是紧密排布、军械防具被整齐地码在营房旁边的仓库里。军营内城,有一座两层高的木式建筑,应就是雄武军军使刘景昭的住处没错了。
那士兵正要带我们进入内城,就看到一个约莫五六十岁年纪、却依旧面色红润、步伐矫健的老将迎了过来,我们忙向他行礼。
“刘将军,这是从昌平过来的人马。”士兵一边拱手抱拳一边对那军将道,看来我们面前站着的这位就是雄武军军使刘景昭。
刘景昭一听我们的来处,就热情地将我们扶起,道:“快快请起,长路奔波,诸位都辛苦了。”
我无意与他寒暄,忙道:“多谢将军,我是以张允皋之名来向将军求借援军的。”
他听到我的声音,一下愣住了,问:“你是……女子?”
“正是,”言罢,我将斗篷放了下来,只见他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你你你……你不是中原人?”
“如您所见,我是回鹘遗民。”我低着头向他道,心中已经疲于应付这些汉人一遍遍的惊疑。
“果然我没有想错……你就是回鹘人,”他年迈的声音中带着颤抖,用一种不明意味的眼神看着我,问,“你姓什么?”
我下意识想绕过这个问题,就含糊答道:“我属回鹘述律部,您可称呼我阿伊娜·述律。”
面前的这个汉人应是一时分不清回鹘人姓与氏的差别,就没做追究,只是问:“你既拿着张允皋的鱼袋,莫非你现在事于张允伸部下?”
“是的。”
“这张家小子竟如此胆量,居然私纳胡人为部署。”只见刘景昭自言自语道。
“将军,”我知此时不能在此纠结,便催促他道,“我这次前来,只因事出紧急:张允伸将军手下叛乱、将军本人却在昌平称病不出,结果被节度留后带兵包围、阻止将军驻守在北关的军队入城支援。张允皋大人实在束手无策,所以不得不向您请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