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关门口，那士兵终于松开了紧抓着我肩膀的手掌，于是我愤怒地扭动身子将他们彻底甩开、向前几步远离他们。

让我惊讶的是，在我面前的营地中央，那端坐在一把椅子上的身影正是张允伸。而他身边站着的，则是曾算计于我的雄武军军使刘景昭。

“二位将军，这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那士兵通报道。

漏网之鱼？

我无法接受这个词语，转头瞪向一边的士兵。

难道说……是张允伸趁我离开时，动了我的部族？

我脑中盘旋的想法令我自己都感到害怕，但之前祖合热对我所说的话，却已对我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怎么是你？”刘景昭看到我这个本应待在他领地内的囚犯，惊讶地冲我喊道。

我冷笑一声，心想输了便输了，于是闷声对他道：“看来我是来错了地方。”

刘景昭正欲过来，却被张允伸一把拽住。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刘景昭的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只道：“她应该是不满意我的招待，所以自行回来了。”

“招待？舅父可真是好生招待了我的部下呀。”张允伸说着，视线停留到我一身被扯烂混着泥污的衣服上。

“张允伸，我只是在帮你纠正你可能犯下的错误，”刘景昭听出了张允伸言谈中的讥讽，恼羞成怒地说道。

“舅父，即便我称呼您一声亚父，您也没必要管我的私事。”张允伸面无表情地说道。

刘景昭不屑地呿了一声、食指直直指向我对他道：“既然这是一个回鹘人，你就不应该收留她！”

“为何不能？”张允伸反问，“您可知培养一个汉人骑兵需要花费多少银两？而这些回鹘人就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

“不要与我找借口，”刘景昭不耐烦地打断他道，“你分明是舍不得这个女人，才在这里一错再错。”

张允伸坐在椅子上、沉默地仰头盯着他的舅父。良久，他放弃般地闭上双眼道：“没错，我就是舍不得她。”

听到张允伸这句话，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险些就将刘景昭曾对我说过的他发妻的事全抛到脑后了。

刘景昭见自己的外甥居然就这么承认了，一脸恨其不争的样子长叹口气、拍着他的椅子背大声道：“天下的女子数不胜数，你喜欢哪个不成、非得喜欢一个回鹘人！”

“我与人相处并不看人的身份，喜欢便是喜欢上了，哪有那么多顾虑。”张允伸平静地说道。

“你倒是痴情！但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不过是从她身上找到你亡妻的影子了！”

张允伸一听这话、忙将视线转向我，却见刘景昭又道：“别看了，我早就把你的那点琐事全告诉她了！”

“你说什么！”出乎我意料的、张允伸愤怒得眼里都冒出了火花，他扶住椅子努力想要站起，却被刘景昭死死摁住肩膀。

“你都告诉了她些什么！”他怒气冲冲地向刘景昭大喊。

张允伸的失态让我亦感到讶异，难道……他就这么不希望我知道他亡妻的事吗？

望着在椅子上不断挣扎的张允伸，刘景昭皱紧眉头、抬掌做出想要扇他的动作，但最终还是垂下了右手。“无非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你何至于此？”他亦压抑着怒火。

一听他这话，张允伸整个人却脱力般地瘫倒在椅子上，气喘吁吁问：“只有这些？”

“不止这些！”刘景昭见激不起他，继续大声说道，“我还告诉她，你不过是想借她、来弥补你对亡妻的遗憾罢了！她与你在一起，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张允伸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对他道：“你觉得就因为这些小事，便能将她与我分离？”言罢，他又将视线对上我，轻声问：“我说的对吗？”

张允伸的目光中没有饱含半丝被揭穿旧事的羞愧，反而只有让我无法回绝的坚定。这让我忍不住去再次审视他的过去，这……真的只是些小事吗？

此时张允伸身旁的刘景昭亦在用眼神逼问我，场面一时陷入僵滞。

我紧握的双拳逐渐松开，缓缓向我面前的男人点点头。

刘景昭见此，气恼地一甩袖子、对张允伸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就与我擦肩而过、快步离开了城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