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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三点多,谭真跟徐宁打了个招呼,从机场先行离开。    机场位置太偏僻,相当于已经出市,回到市区时恰好是饭点。车开到一个小区门口,黄昏正浓,门前树下,一个穿着黑衣黑裤的少年正低头玩手机,手里抱颗旧篮球。    谭真按喇叭。蒋思蓝张望一眼,走过来。    “我们先去吃饭。”谭真发动车。  蒋思蓝“哦”了一声,还在玩手机。  “少玩点手机,对视力不好,视力不达标很麻烦。”  似乎很听他的话,蒋思蓝真的就不玩了,放下手机抱着球,看沿路风景。  谭真把着方向盘,“你给孟至超打过电话了吗?”  “打了,他说晚上在家吃,吃完过来找我们。”  谭真说:“想吃什么?”  “随便。”蒋思蓝说。  谭真瞥他一眼,盯着前面有些拥挤的路况,慢悠悠地说,“怎么跟小姑娘一样,大男人自己想吃什么不知道?”  蒋思蓝说:“牛排。”    晚上,谭真先带蒋思蓝吃了饭,稍作休息后,带他来到体育馆。    天色已黑,体育馆外是一大片露天篮球场,场内亮着几盏照明灯,里面已经不少人在打球。    谭真停好车,直接在车上脱了衬衫,兜头套上件白T恤。他带着蒋思蓝往空地去,穿过前面的场子时,耳边“嗖”地一声,夜幕下,一颗球向他们飞来。    大手在半空稳稳一捞,谭真接住球,往那头看。    “这儿!往哪去?”穿着T恤沙滩裤的孟志超手叉腰,冲他们笑。  又跟站一旁的徐宁说:“两个睁眼瞎。”    拍着球走过来,谭真把球抛给孟至超,孟至超接住球,转手扔给旁边两个跟蒋思蓝差不多大的少年。    少年们眼疾手快,带着球跑到篮筐,瞬间变成一攻一守。    谭真用下巴指指那两个,问徐宁:“你带来的?”  “屁……”徐宁也换了一身黑色球衣,像是刚刚运动完,一头汗:“来的时候他已经跟他们在打了,还非拖我一起。人家当他是高中生。”  刚刚停下来,人家两个小孩问孟至超是哪个学校的,孟至超乐得哈哈笑。徐宁简直没脸看。  孟至超笑得眉眼弯弯:“我也不认识,人小孩挺好的,咱们正好三对三,来个青年队和少年队。”    徐宁跟谭真默契地对视一眼,摇摇头。  徐宁问:“你们团从哪里找到的这个奇葩?”    捋起一只T恤袖子,谭真从蒋思蓝手里拿过球,一边扭着头颈、胳膊,一边懒懒拍着球,朝那头走去。两小孩正在篮下交锋,顶上的篮筐“嗖”一声,一颗天外来球稳稳从筐心落下,跳到他们脚旁。  三分线外,谭真收起投篮的动作,冲他们招手。    片刻后,从篮筐上泄下的昏暗灯光勾勒出了三道高大矫健的人影。臂弯松松夹着球,谭真站在两男孩前面,歪头冲对面过来的三个人抬下巴,目光挑衅。    球扔给徐宁,谭真半蹲下身,眼睛盯着他,张开两条结实的手臂,做出防守状。    徐宁笑笑,顿时也玩心大起,松松地拍了两下球,侧头跟孟至超说:“有人叛变,怎么办?”  孟至超笑,“干他。”    眼睛看着谭真,徐宁放下身体重心,双脚自然地一前一后,缓缓拍着手中球,跟蒋思蓝说:“思蓝,大义灭亲的时候来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把球传给了蒋思蓝,蒋思蓝眼明手快,带着球以最快速度跑向了篮筐。就在谭真和一个少年要对他夹击时,蒋思蓝一个甩手,把球传回同步跑到了篮下的徐宁,徐宁接球后飞跃而起。谭真和他同时跃起,右臂用力一扬,下一秒就要盖帽。谁想徐宁没投篮,手腕一转,一个长传,球飞到了还在后方的孟至超手中……    孟至超接球后一步未跑,稳稳地原地跳起,几双眼睛跟着球在空中划出条抛物线,只听见“砰”地一声,篮球撞到筐,飞了出去。    “吁……”几个小孩都情不自禁地嘘出声。  看孟至超刚刚那投篮的架势大家还以为他稳进。    忙得一头汗的徐宁哑口无言地望了眼孟至超,跟谭真说,“你明智。”    六个人打了几轮后,谭真跟徐宁下场休息。    徐宁边擦汗边说:“有阵子没打球了……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在大院里头,放了学什么都不干,就是打篮球,有次书包都打没了,回去差点被我爸抽死。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丢了还是被人偷了。”  一头黑发湿漉漉的,谭真笑,也回忆起儿时趣事,“还真是。”    那是北方某个山区里空军某旅航空兵的驻地。  谭真和徐宁是家属院里同年出生的两个孩子,婴儿时期就在一个澡盆里洗澡,他们的父亲是同一个中队的飞行员。他们接触到的第一项运动就是篮球,因为部队里的叔叔们最喜欢打篮球。    在那个鸟会拉很多屎的深山大院里,谭真一呆就是十几年。上学在镇上的学校,部队有专门的班车接送他们。直到他开始念初二。    初二那年,他父亲升了,带着他们一家去了所谓的“大城市”。    本来以为和徐宁很难再碰上,谁想没过一年,谭真的父亲又调动了,巧的是,徐宁父亲也调动,两个人还调到了同一个地方。于是,这对开裆裤兄弟再次碰了头。    这些年他们的足迹遍布全国,最难忘的却还是儿时的大院。大院的窗口正对机场,只要趴在窗沿上,就能看到爸爸和熟悉的叔叔们穿着整齐的飞行服列队进场。冬天只要一下雪,平日里戒备森严的机场就会变成雪海,变成他们这些孩子的乐园。    坐在球场边的水泥地上,徐宁说:“我上个月去了趟辽宁,还想回去看看的。”  “看什么?早拆没了。”谭真最清楚那边的情况,那边的机场已经迁址了。什么都没了。  徐宁说:“真挺怀念我们小时候那日子的,虽然在乡下,但去哪都是一大帮人一起玩,比他们现在有趣多了。”    徐宁目光所及是正在场上挥汗如雨的蒋思蓝。    正在场上的孟志超劫到球,忽然停下,朝着他们喊:“徐宁,你喝完水没有?”  徐宁纳闷地一笑,问谭真,“他是不是不敢惹你,这两天尽是拽着我。”  谭真笑,“你让思蓝过来,我跟他聊几句。”    徐宁上场拍拍少年肩膀,少年擦着汗过来了。  谭真扔给他一瓶水,他敏捷地接住,仰头灌了两口,拎衣服下摆擦汗。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站在场边。    “我听你妈说你这次期末考不怎么理想。”谭真用很随意的口吻问。  蒋思蓝用袖子擦汗,不出声。  “怎么回事?”  蒋思蓝舔了舔嘴唇,“英语考得差了点。”  “你英语不是一直挺好,怎么忽然就差了?”  蒋思蓝又不说话了。  少年长眼薄唇,低垂的目光中有属于这个年龄段孩子特有的叛逆和倔强。  谭真看看他,又似笑非笑地看向球场,忽然有点语重心长。  “跟我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文化课很重要,这几年飞院的录取分越来越高,你现在不打好基础,以后托谁找关系都没用,知不知道?”    沉默了会儿,蒋思蓝挠挠手臂:“我不喜欢现在的英语老师。”  因为不喜欢梁京京,他对这个学科都有了抵触心理。以前,他的英语在班上处于中上水平,而这个学期他几乎都没听课,期末英语成绩班级倒数。    “你老师怎么了?”谭真万万想不到是这个答案。  少年皱着眉,停顿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我看不惯她,不像个老师。”    月光朦胧地洒下来,夏夜的风里有汗味,有追逐声,还有少年们在篮筐下奋力的身影,这些不同质感的东西交织在一起,令人不自觉就放松了心情。    谭真无声地笑了。    不像个老师?    他想,她要是像个老师才叫怪了。这么些年过去,这女孩明明长大不少,却是一点没变。    ……    机场的拍摄任务一共三天,这才拍完第一天,梁京京感觉自己已经快散架了。    晚上洗完澡躺在沙发上,她跟王亚两个人用按摩仪舒缓着肩膀,吃水果、玩手机。    “我感觉我耳朵好烫啊。”梁京京忽然说。  王亚看她一眼,一乐:“真的,都红了。”  梁京京捏捏滚烫的耳垂,“八成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王亚笑笑,忽然问,“对了,今天那个飞行员你认识的?”  “算是认识吧。”  “什么叫算?”  “我初中同学,前两天还在KTV碰到过,你还有印象吗。”梁京京又说:“不过我跟他不熟。”  “KTV那个啊,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王亚说:“你同学挺有出息的嘛,居然是个飞行员。”  “还不知道是什么飞行员呢。”梁京京略带鄙夷地说,“我估计这种机场里的飞行员性质就跟驾驶员差不多,今天那个谁不说了,那飞机就是用来撒农药的。”  梁京京想,那种野痞子能有什么出息。    “他怎么会差你钱的?”王亚觉得奇怪。  梁京京一五一十地说完,差点没把王亚乐着。  “不知道说你聪明和还是说你笨,你这价码开得太高,人家又不是傻子。”  “他们家那小孩打死不肯跟我道歉,我只能用金钱来弥补精神伤害。三千都是少的,我还没跟他算折旧费。”    聊了会儿,王亚看看时间:“早点去睡吧,明天又是五点多起。”  梁京京打了个哈欠,关掉按摩仪,扯掉贴在肩头的小贴片。  王亚看她肩膀上有一块深红泛紫的印子,问她是怎么了。  梁京京扭头看看,“哦,下午被他们道具碰了下,没什么事。”也就被撞当下疼了会儿,她都给累忘了。  “你也不当心点,要不要给你弄点药酒揉揉?”  “没事,早点睡吧,希望明天能别这么热。”  “我看了天气预报,温度跟今天差不多。明天还要拍人坐飞机的全程镜头,我还挺想坐。”  “你想你上,我恐高,千万别让我上。”梁京京带上自己的几样东西往房间走,“明早记得叫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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