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梓把刚才跟江知颐聊过的简单复述过一遍,江知渺惊得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周从绪不是那个跟小贾关系很好的男生吗!”
江知颐“嗯”了声,“照小贾的性格,哪次受了委屈不跟柏翮说?这次他不吭声,多半就是不想让我们管。”
“也可能是怕翮哥打周从绪?”季远塞了个脑袋进来。
这会儿连梓重新想起之前她问柏翮为什么不关心小贾,他当时的态度就得到了解释。
不是不关心,而是早就知道小贾不想说,所以不多问。
曲梦曼接上江知颐的话,“但咱们不能真的不管呀,最起码得让他把表白墙删了,再道个歉吧?总得还小贾一个清白。”
“我跟周从绪还算有点熟。”连梓抿抿唇,“等会儿休息我去找他聊聊。”
陆瑶捏紧怀里那件外套,朝连梓的方向靠了靠,“吱吱,我也有话想跟那个男生说。”
连梓揉揉女生的短发,“那我们一起去。”
第一节自习课结束,全场有20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连梓拉着陆瑶走到7班的看台下,知会第一排的同学,“你好,可以帮我找下周从绪吗?”
第三排的男生在一片窸窣声中抬头,对上台下女生含着笑的眸子,目光有一瞬的躲闪。
就是这一瞬间,连梓确定,他知道她为什么而来。
因为是自由活动时间,操场边不方便交谈,三人一路绕到体育馆后门的小水池旁。
许是慌了,周从绪最先开口,“连梓,你找我什么事儿?”
“你身体不舒服吗?”连梓反抛了个问句回去。
“啊?没有啊。”
连梓“哦”了声,笑笑,“我看你没去训练,还以为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闻言,周从绪咬了咬下唇,把手里的语文书卷成筒状,捏的很紧。
片刻后,他开口,声音有点哑,“我退队了。”
“这样啊,”连梓不打算继续绕弯子,“是因为不服队里把推荐名额给小贾吗?”
他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一瞬,就在听见小贾名字的时候。
连梓朝他迈了半步,“因为去年运动会的男子1000米,你拿了第一,他只是第四,所以你觉得他不配。”
“为什么你会这么在乎这一次成绩呢?”她问,“是因为这是你唯一一次赢过他吗?”
周从绪颌角动了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你这么说话真的挺伤人的。”
“这就伤人了?”连梓挑眉,“你看到表白墙下面那些被你误导而去骂小贾的人说的话了吗?哪句不比我说的伤人?”
“什么表白墙?”周从绪一脸迷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陆瑶都有些动摇,还以为找错人了。
连梓瞠目,“啊!我还以为是你发的,想来找你聊聊把这事儿私了了的,看来是我找错人了,对不起啊。”
说完拉起陆瑶就要走,“那还是报警吧。”
是个人都怕进局子,何况那第一条表白墙也能构成诽谤了。
周从绪猜到连梓多半是要诈他,淡定回话,“发生什么事儿了?报警能有用吗?”
“没什么大事儿,”连梓摆摆手,“我们昨天联系到管理表白墙的学姐了,商量着要不要今天见一面,带着账号去公安局查一下发表白墙抹黑小贾那人的IP地址。”
“我想着别把事儿闹大,但……”她叹了口气,“但柏翮非要把人揪出来,说什么要打官司。
哎呀,我也就听了个大概,柏翮脾气大,闲钱多,也不听劝,我们拿他没办法。”
连梓编的自己都快信了。
“这么容易就能联系到管理表白墙的学姐啊?”
捕捉到周从绪眼底一闪而过的慌张,连梓趁热打铁,“也不算容易吧,多亏了柏翮那十……四十来个前女友,托了点关系才找到的。”
原本想说十来个,后来一想,就算有所谓的“六人定律”这个说法,只托十来个人,几天就能找到会不会有点假,索性就翘舌音改平舌音,十变四十。
反正柏翮的绯闻也不止这点儿。
不知道是被柏翮的四十个前女友吓到了,还是被连梓唬住了,周从绪有点愣。
“走吧瑶瑶。”连梓牵着陆瑶的手,转头就要走。
刚迈出没几步,身后男生的声音传来。
“别报警。”
万一留下案底,他这辈子基本也就完了。
就算连梓这话有八成听着都像是假的,他也赌不起剩下那百分之二十。
“我们聊聊吧。”他说。
周从绪的文化成绩不是特别好,高一下班学期被沈星同拉进田径队,老师建议他走艺体。
走艺体的话,集训和运动装备都需要额外的花费,家里答应得很勉强。
他父亲走得早,母亲一个人养活全家,月薪5000,刨除吃穿用度,基本上有3500都花在了他身上。
家里虽然不宽裕,但该给的他的一样没差。
甚至他要去集训的前一个月,妈妈一个馒头恨不得掰成三份,用来对付早中晚餐,吃一口馒头喝口水。
靠水饱过日子,就为了攒下他的集训费用、食宿费和路费。
如果他没拿到推荐名额,高三下半学期就要去全国各个体校参加校考,到时候路费和住宿费用又是一大笔花销。
“拿不到名额,”周从绪苦笑了下,“我也就没有任性的资格了。”
“你和小贾都很优秀,你们应该各自发光。”连梓心情有点复杂,“而不是去熄灭别人的灯。”
“连梓,你没法共情我。”
周从绪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养尊处优,享受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无忧无虑,根本不用考虑现实,也不用靠记账过日子,喜欢什么就买什么,甚至不用看标价吧?
我不一样啊,我就连买早餐都会下意识选最便宜的那种,回家要把钱摊开了数,然后把花销记在本子上。
我妈,40多度的天,在工地里,没有空调,拿安全帽舀水浇在身上降温,你们不懂生活的苦难,也不知道在你们享受生活的同时有多少人在为生计忙碌奔波。
你们太过理想主义,所以才能这么淡然地站在这儿,跟我讲什么不要去熄灭别人的灯这种大道理。”
连梓抿抿唇,“你的母亲很辛苦,高温工作,或许高温补贴,防中暑物资和被她的贡献帮助到的人们的感谢,对她来说更有价值不是吗?
她辛苦工作应该得到的是这些,唯独不该是我们的同情。
而且不能因为你的苦难,就要求别人放弃自己应得的东西。
你在淋雨,难道不能允许别人撑伞吗?”
周从绪显然没料到,自己揭开伤疤换来的是连梓这番说辞。
他从小接受的算是一种苦难式教育,歌颂苦难,以此来鞭策自己。
「他们都这么辛苦了,我们还有什么资格抱怨生活」
但在连梓眼里,苦难就是苦难,不值得被歌颂,更不会带来成功,不能试图让每个人都共情自己的烦恼,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战胜的苦难。
意见分歧,周从绪有些激动,“可沈星同根本不缺那点钱吧?他又何必来跟我抢那一个名额呢?我更需要……”
话音未落,一直抱着连梓胳膊站在她身后的小姑娘急红了眼,“你们跑5圈,他总是跑6圈,7圈,甚至多你们一倍。他努力换来的名额,就该是他的,他做错什么了?”
陆瑶总在楼上看他训练,她什么都知道。
她气到哽咽,“你不许这么欺负他……呀。”
“我……”周从绪被女生眼里蓄着的水雾吓到,下意识从兜里摸纸。
眼看着泪珠子下一秒就要掉,陆瑶猛地抬头看天,眼泪一点没憋住,全流进头发里了。
这样也行,反正吵架不能哭,这是大忌,很败士气。
清空泪槽,她重振旗鼓,拍拍连梓的肩膀,“吱吱,我想自己跟他说两句,可以吗?”
连梓揉揉陆瑶的头发,“那我去体育馆前门等你,有事儿就叫我,我听得到。”
女生软声“嗯”了下,连梓又扫了周从绪一眼,抬颌挑了下眉,那眼神包含了太多意思,归总一下,大抵是警示。
有那么一瞬间,陆瑶好像在那张恬淡精致的小脸上看见了点柏翮的影子。
不过她很快又打消这个念头,像柏翮可不是什么好事,一定是她看错了。
应下陆瑶的要求,连梓转头朝体育馆前门走,刚出后门的那条小胡同,还没过拐角,余光拢进一抹白,倏尔瞳孔一缩,眼珠子滚了滚,正巧对上一双含着谐谑的眼。
柏翮单手插着兜,校服领子大敞着,挂在臂弯处,里面的纯白卫衣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往那儿一站跟个混混头子似的。
约莫过了五秒,男生喉结滚了滚,溢出一声轻笑。
“继续跑啊,刚才不是跑的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