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上没有这两个人啊?妹子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鱼奶奶看见李佳穿的不错,连背篓都好看的很, 态度还是好的。
“那你知道隔壁生产队的武先英一家吗?”武先英是李佳的外公。
“知道啊!我跟武先英的婆娘还认识, 以前年轻时可好着呢!”
“他家现在有几个孩子啊?”
“他家让人羡慕的很, 足足有四个儿子,全都养活了,你到底是来找李家的, 还是来找武家的?”
“都找,可惜都不是……”
李佳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她的外公家养活了七个女儿, 就是没有儿子。
虽然心里乱糟糟的, 可是她也明白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平行空间, 也许是别的未知原因,她在这个时空,可能已经找不到和她有关系的人了。
“谢谢大姐,看来我找的人都不在这里,可能是找错地方了。”李佳红着眼睛,她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
“你从哪里来,这些人是你什么亲戚啊?”鱼奶奶觉得李佳有点奇怪,开始打听底细了。
“我从北方来的,我家祖上是这一片的,后来逃难到了北方,现在老人身体不好,让我来找找以前的亲戚,可是老人脑子有点糊涂,又说不清楚,我可能找错地方了。”
李佳现编了一个借口,要是说不好了,闹到生产队去,可能还会有麻烦。
“那可能是了,老一辈人那日子乱的,也许搬走了也许没后人了,或者真的找错了,你也耐心一点,别哭了。”鱼奶奶听了这个原因,倒是觉得可怜了。
“没事,我就是一直着急了。大姐,现在还有没有到县上去的汽车啊?”
现在都差不多六点钟了,这边可能再来两个小时天就黑了,还是先找好住宿的地方才好,坐汽车到县里也就半小时。
“这时候没有了,天都快黑了,明天早上十一点和下午五点有一趟车路过,一天就两趟,你来错时间了。”
李佳懵了,要是走着去县城,就是天黑也到不了啊!都怪她今天太激动了,一想着能回家就什么都顾不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本以为就是不能和父母相认,她也能在家里蹭一晚上,可是现在连房子都找不到了,她要怎么办?
年轻了的鱼奶奶和鱼大娘就看着变老了的李佳不说话,等着她说要怎么办。
李佳想了一下,才尴尬地道:“大姐,你看能不能让我借宿一个晚上,我这次出来还带了一些东西,不会白白麻烦你们的。”
相处了二十几年,这一家人其实心眼很好,就是鱼奶奶太抠,年轻人手太松,家里经常吵吵闹闹的,总是不太和睦。
李佳说到了点子上,鱼奶奶就不犹豫了,非常热情地请李佳进了门,还给她倒水喝。毕竟几十年后还是隔壁邻居,李佳也不会吝啬,把背篓里的东西拿出一点给了鱼奶奶。
晚上李佳又见到了早死的鱼大爷和年轻的鱼大叔,晚上就睡在了鱼大娘和鱼大叔的房间里,心里想着事情,她完全睡不着,就生生地熬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醒来,眼眶又红又肿的。
也不等这家的人醒过来,她往床上放了一些东西就离开了。
故人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她也没什么必要告别了。
这个地方,她这辈子应该只会来这么一次。
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她又早早地来到了外公家所在的生产队,外公家的房子和她小时候见到的差不多。
里面有熟悉的外公外婆,却没有她认识的几个阿姨,只有几个还小的“舅舅”,她红着眼睛,在门口楼下的小隔间里放了几包东西,然后匆匆离开了这里。
既然这不是她所在的那个时空了,那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来到县城之后,她买到最快的车次去贡李,然后到临安。
这不是她的故乡,均西县那里才是她今生的故乡,经过这次没有结果,又有结果的寻亲之路,她不会再纠结于是不是几个孩子的娘了。
这个时空不是那个时空,以前的李佳已经是过去,她不应该拘泥于过去,今生的家人,才是她以后的家人。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这么久了,她应该接受了,无牵无挂地接受,在这个年代,在这个有家人的地方,好好享受她全新的生活。
李佳还在火车上的时候,高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接到被录取周一去报道的通知之后,高明华和高明军两兄弟就是城里的工人,不用再去地里上工了。
当然,在户口没有转到工厂之前,他们的户口还在这个生产队里,但是得找大队长打一个证明,即使大家都知道了,这也是一个必须要走的程序。
周庆国对这件事情感到非常意外,不过他倒是挺高兴的,这事虽然对他没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可是说起来也是一个小小的政绩。
高家兄弟顺利地打好了证明,周国庆看着他们就想起了几天之前在他这里写介绍信的李佳,她生了大病,还不让告诉家里的人,他倒是也真的没说,这事除了他自己和公社上盖公章的书记之外就没人知道了,但他想想还是觉得不对。
“明华、明军,你们两个现在是出息了,你们娘出去五六天了吧,回来没有啊?”
“还没呢!说是最少要半个月。”大队长是知道这件事情的,高明华也没有故意隐瞒。
“你们知道你们娘出去干什么吗?”周国庆又问道。
“不知道,娘是怎么跟大队长说的?”
周国庆是摇头又叹气,他觉得不对的地方就在这里,生了病又不是治不好了,还非要一个人出去不让家里人知道,要是在外面出个好歹,他作为给开介绍信的大队长,心里也过不去啊!
这两个孩子都是大人了,还一个个的都聪明的很,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出什么事,他还是跟他们提个醒吧!
看到周国庆摇头的动作,高明华和高明军就慌了,李佳出去他们本来就不□□心,现在大队长这样,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大队长,娘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告诉我们好不好,你这样我有点害怕啊!”
“你娘她不让说,可是我不放心,她一个女人在外面挺危险的,我还是告诉你们,你们娘她生病了,说是要到省城治病去,我希望你们能去找找她……”
周国庆还没说完话,高明华和高明军就慌了炸了,他们就知道,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娘找队长换一个轻松的活的时候,他们就猜到了她是不是身体不好,可是她极力否认,他们就相信了。
后来她说出去找人,还一副严肃的样子,他们看不出她身体有什么不好,又轻易地相信了。
可是现在,这个真相既突然,又不让人意外。
这个病连县医院都治不好,还得去省城里治疗,他们心里就特别担心,千万不是什么要命的病,他们已经承受不起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可是娘为什么瞒着我们,要一个人出去呢,她一个人去治病那该多无助啊!”
兄弟俩非常担心,当场就要求周国庆给他们写了介绍信,周国庆自然是答应了,他的目的就是希望李佳能有孩子陪在她身边,他才擅自做主把事情给说出来。
送走两个孩子,周国庆觉得虽然有点对不起他答应过的李佳,但是他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对此事问心无愧。
兄弟俩骑着自行车,自己到公社上去盖章,因为腿软,路上差点没两兄弟一起摔倒。
“哥,我们要不要告诉明义和娟子啊?”用力蹬着自行车的高明军问道。
高明华想了一会,然后道:“还是不要说了吧!娘本来就是不想告诉我们的,我们现在擅自去找她,还是等我们找到娘,问问她怎么说。”
“那也行,不知道娘到底在哪里,希望我们能顺利找到她。”
盖章很顺利,回到家,兄弟俩就开始匆匆地收拾东西,他们要现在就出发。
一想着他们的娘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医院里,遭受着病痛的折磨,而他们呆在家里一无所知,他们就冷静不下来,一刻钟也呆不下了。
对于这个事情,他们心里既怨李佳不告诉他们真相,没有把他们当成能依赖的人,又怨自己不能早点察觉到这个事情,然后跟她一起出去。
等在家里的高明娟看着两个哥哥匆匆忙忙的动作,疑惑地问道:“哥,你们俩现在收拾东西,是要去哪里呢?”
“哦!是这样的,我们刚刚收到了工厂的通知,要带我们临时技术员一起到外地出差,而且马上就要出发了。”高明军一边收着衣服一边说出了他们刚刚商量好的借口。
“是这样啊,不过怎么那么奇怪,你们都还没有去工厂报道,这就要出差去了?”
高明娟虽然不懂这些问题,可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哥哥们脸上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反而阴沉沉的,似乎是很不乐意的样子。
高明军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出门前他又道:“我也觉得奇怪呢,不过这个决定也是刚刚知道的,等家里人回来你给他们说一声,我们跟着厂里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在家不要担心。”
“家里的钱我们也拿走了,记得告诉你两个嫂子。”
“知道了,你们路上要小心一点啊!”看着两个哥哥出门,高明娟嘱咐道。
兄弟俩匆匆地上路,竟是连千辛万苦才考上的工作也不考虑了,他们只想着怎么样能找到他们的娘。
等到了县城的汽车站里,买了时间最近的车票去省城,在车上坐着的时候,他们才商量好了接下来的打算。
等去到城里了,他们就要直接去各大医院找人,她既然是治病去的,就不会在别的地方。
李佳下了火车之后又在省城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去汽车站买车票,她心累,还是回家的好,省城就是在再好,也没有她需要的东西。
进了车站,她还没买到车票,习惯性地先打量四周,却见到了站在候车室里的高明华兄弟,这令她心里一惊,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
高明华和高明军昨天晚上到这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吃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冷馒头,他们就出去问了去医院的路。
可省城省城实在太大了,天又很黑,看哪里都看不清楚,他们走着路绕了好几个圈子都没有找到医院。
看看时间,已经是九点多钟了,两个人蹲在已经没什么人的路边,看着周围偶尔亮着的房子。
高明华叹气道:“军子,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一晚上的,人生地不熟,大晚上的我们肯定是找不着了。”
“也好,明天再找也是一样的,我觉得好累啊!”高明军也叹气,今天着急忙慌的,又在这里走了很久,已经累得不行了。
“我看见那里有个招待所还没关门,要不我们去问问?”
高明军点头, 兄弟俩沿着路走到招待所,想住进去,却被价钱给吓到了。
“三块钱,你们这咋收那么多钱?”高明军十分惊讶地问。
坐在躺椅上的男人瞥了他们一眼,满不在乎地道:“我这就这么贵, 爱住不住, 这个点了你倒是上街找个便宜的招待所去,这里可是省城,哪是乡下小地方能比的。”
高明军气极,但是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出门在外,还是不要起什么冲突得好。
他转头看向高明华,问道:“哥,我们还要不要住啊?”
“我们先出去吧!”高明华犹豫着做了决定, 这个实在是太贵了,他们县里一晚上才几毛钱呢!这简直就是抢劫。
愤愤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兄弟俩就出去了,一个小房间而已, 哪里需要那么贵。
可是他们在外面走了好久, 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便宜一点的招待所,最后兄弟俩商量了一下,还是不住了。
他们虽然把家里留下的钱都带来了,可是他们娘还生着重病,不知道以后要花多少钱, 现在家里还没有进项,不能乱花钱的。
出于能省就省的考虑,他们就回去车站的候车室里面等着了,这里还真有不少住不起招待所或者舍不得住的人,他们年轻,身强力壮的不怕吃苦,能有个坐着休息的地方也很不错。
晚上两人就靠着墙,迷迷糊糊的睡了,虽然难受却还忍得住。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们还没出去就发现自己衣服的口袋被划破了,两人分着装在里面的七十块钱都不见了。
他们一发现的时候又惊又怒,七十块钱可是一大笔钱了,这钱说不定还是他们娘的救命钱,他们为了省两块钱都没有去住招待所,被偷了这么多钱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带着愤怒,他们就去跟车站里的工作人员说了,工作人员的态度倒是挺好的,但是这完全解决不了他们的问题。
因为晚上在这里将就的人不少,车站为了给这些留在里面的人方便,晚上都不锁门,钱都被偷了,里面的人来来往往,怎么可能找到真凶呢!
工作人员对于这种事情已经见多了,安慰了兄弟俩几句就走了。
兄弟俩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周围知道实情的人都对他们指指点点,刚才的愤怒已经变成了委屈和自责。
这个世道本来就不怎么太平,他们出门在外还不知道警惕,兄弟两个都睡死了,衣服破了,钱没了,他们要怎么去找他们的娘,要怎么交代这件事情。
他们来省城找她,虽然占了理,现在事情被弄成这样,他们怎么还有脸去见他们的娘,可要是回家,他们这一趟就是白跑了,见不着人他们又不放心。
他们哭丧着脸,进退两难……
李佳看见的就是这么两个孩子,头发有点乱,衣服皱巴巴的,垂头丧气,一点朝气都没有。
在看见他们的时候,她先是震惊,然后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不可能是别的,肯定是周国庆,把她说了别说出去的话告诉他们两人,他们才会来省城找她。
不可否认,她心里是很感动的,这几个孩子还是记挂着她。
她站着想了好一会,兄弟俩还是垂着头一动不动,李佳走上前道:“明华,明军,你们干什么呢?”
兄弟俩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齐齐转身,却看见了正一脸疑惑看着他们的娘。
他们先是震惊,然后是激动,最后是羞愧,短短几秒钟内,就出现了一连串复杂的情绪。
“娘,我可找到你了……”
两个人一起三步并两步跑过来,高明军的声音都隐隐有些颤抖,两个已经结了婚的人眼眶都红了,眼里还泛着水光,他们终于看到好好的娘了,刚才的无助也有了主心骨。
看着他们两个狼狈的样子,李佳是既感动又无奈,还有一分好笑,这才是没出过远门的,好好的两个大男孩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行了,这么大的人了可别在这哭出来,这是怎么了?见到我激动成这样?” 李佳拍拍高明华的手臂,两个儿子都比她高一个头,想摸摸头拍拍肩膀难的很。
高明华却避而不答,问道:“娘,周大队长都告诉我们了,你为啥又瞒着我们了,这么大的事情还一个人来?你的身体好了没有?”
“是啊娘,你的病治好了没?”高明军反应过来,也是一脸的焦急。
“我身体好着呢!站在这啥事没有,比你们还健康,这事待会儿再说,我看你们失魂落魄的,可不是因为这个吧!”
李佳现在还不想解释这个问题,现在这事可不是她不信任他们,而是他们不信任她了,她出来的时候说的多清楚多诚恳,他们愿意相信别人的话,也不愿意相信她。
“我们的钱不知道被哪个王八羔子趁着我们睡着给偷了,整整七十块钱,还找不回来了,我们没有了主意,就站在这里不知道怎么办了……”
高明军本来义愤填膺,声音很大,可后面越来越心虚,声音都小了。
这事归根结底,还是他们怕想省钱,但是又没有足够的警惕性,才让小偷有可乘之机,因小失大。
看着他们之前的样子,李佳心里早有猜测,倒是没有太惊讶,他们涉世未深,又没有出过远门,这种事情其实是比较正常的,她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情。
兄弟俩不愧是同卵双胞胎,有着一模一样的基因,现在的想法也是一模一样的,他们都是觉得心虚,自己不听娘的话跑到省城里,这事还好说一点,但是他们还弄丢了一大笔钱……
“娘,你骂我们吧!”高明华低着头,七十块钱,他们去年一家人都没挣到那么多,就这样被他们的不小心给弄丢了。
“算了,这里人来人往的,我也不骂你们了,吃一堑长一智,外面人心险恶,你们以后小心一点就行。”李佳确实不生气,只是有点感动,还有点无奈。
“娘,你的病治好了没有?”高明华又问,他们最担心的还是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