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鸢跟出去了几步,一手扶在桌案上,望着他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又喃喃出两个字——
“……元狐。”
彼时,夜色早已掩了下来。
府外的鹰卫见从夙府出来的“罗莱”满身肃杀之气,纷纷俯首跪地,竟未觉出任何不妥。
夜幕如墨,车轮碾尘。
这一行人穿梭于夜色之中,街道两旁空无一人,前后左右竟无半个人影。
皇镜司与云州城的喧嚣相比,宛如一座沉寂的深渊。
罗莱(李元狐)一回司内,便立即让人取来了慕白一案的卷宗。
李元狐原本对慕白被俘之后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都有所猜测,有时他也会因此感到焦虑或猜疑,但在这一刻,他的心情却变得平静了。
这桩案子已过去半月有余,而身在皇镜司的慕白遭受了各种酷刑,却始终没有吐露一个字。
李元狐心中感慨万千,他合上卷宗,前往牢房。
慕白是被单独关押的。
牢房逼仄,烛火如豆,黯淡的光芒映在他苍白的脸上。
慕白浑身伤痕累累,却依然挺直地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宛如一座永不融化的苍山之雪,冰冷而坚毅。
他看到“罗莱”走来,眼神里有一瞬间凝冻。
“罗莱”见他深沉的眼睛,忽然很想戏弄他一下,于是叫人将他拖了出来,然后屏退左右,打量着他,似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据“罗莱”观察,慕白身上的皮肉之苦显然已是小事,内腑之间定是受了重伤,但他仍拼尽全力的直直站着,不跪不拜、不卑不亢,眉眼之间始终是一身清高傲骨。
“罗莱”道:“有意思。”
他的声音乍一听与罗莱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慕白没有看出半点异样。
只见“罗莱”随意将腿一伸,如闲适家中:“李元狐都已经招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慕白抬眼,与“罗莱”的目光不期交对。
“罗莱”微微一笑:“说吧,为什么让他做你的不在场证明。”
慕白的脸色淡无表情:“我没有让他做我的不在场证明,我是威胁他替我做不在场证明。”
“罗莱”讶然道:“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要保他?值得吗?”
慕白:“……”
他没有再回答了。
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李元狐看得出来,他不会再说别的话,即便对他用再多的刑,甚至将他杀了,他也不会将所有的隐秘透露出来,对于这样一个朋友,李元狐忽然觉得充满敬意。
“你说你都已经这么仗义了,我要是不对你好点,是不是不像个朋友?”
这句话是用他自己的声音说出来的。
慕白自然听得出是他李元狐的声音。
可看着罗莱那张戾气乖张的脸,他不由张口结舌愣在了原地。
李元狐“哈哈”大笑:“原来你也有表情。”
“你……”
慕白尚未及言语,就看见“罗莱”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你得救了,兄弟。”
“罗莱”转身离去。
慕白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迅速带出牢房,送往了另一处。
他抬眼望了天上孤月,从未想过自己竟能活着走出来。
李元狐安排人给慕白医治,他坐在外间的榻上,一句话也不说,但他顶着罗莱那张脸,用寒冷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宛如利剑般划过,以至于整间屋子里的气氛都十分压抑。
大夫诊后来报,作揖如拱:“启禀罗大人,他……”
“治好他,然后闭上你们的嘴。”
“罗莱”抬手,将他的话拦住,一种难以言喻的森寒杀气迎面而来。
大夫立刻吓地“砰砰”磕头道:“一定、一定!”
旁边几个鹰卫也瞧得心魂不定,齐刷刷地跪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杀气渐渐淡薄下去。
“罗莱”眼里弯出几丝笑纹,转眸与慕白的视线一触,笑得越发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