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城里新来的一些乞丐不对劲。” 小楼春的医馆掌柜在经过培训后对动向变化敏锐都很高,这几天发现了阳翟城的风向不对。“最近,丐帮有些人在打听东家与先生的消息,想要知道我们有没有医死过病人,有没有在药材上以次充好。” 楼京墨对此并不意外,她这段时间很忙,这还没去找丐帮,丐帮有人先盯上了她,九成与老熟人朱财有关。接连几日,她在进出城门时都会有鬼祟的眼神落在身后,她还就是稳稳当当地走着没有去理会。 “此事多半是冲我来的,掌柜不用担心。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丐帮有人查起了医馆的纰漏,你就打起精神来留心着,别出现什么岔子。要过年了,只兴杀猪。” 说了只兴杀猪,既是不兴杀人。而若出了纰漏,可不就要严加惩戒,搞不好人头落地。 “我一定不会让先生和东家失望。” 阳翟分馆的掌柜恭敬地承诺着,他一点都不想丢了这只好饭碗。牢狱之灾还是好的,小楼春强调医药与民生息息相关,万一有人做了不该做的被发现了,就是牵连全家的节奏。不谈什么动用私刑,眼前这位想要让个把人生不如死,只是在弹指之间。 楼京墨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她知道随着商行的规模越大,底下难免会有纰漏之处,加派监察力度是一方面,但人心的贪婪有时是不可控的。“我是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 然而,希望可能就是被用来打脸的,当打脸之人是朱财,那就让人格外不爽。 阳翟城不大不小,该遇上的人总会狭路相逢。 朱财照计划找上了入城的洪七,这会他正躲在洪七身后遥遥指向楼京墨,““洪哥就是她!姓楼的够心黑。早年在姑苏没发家的时候,我和几位兄弟与他们兄妹有冲突,他们投靠了一家医馆的大夫,联手把我们排挤出了姑苏城。这次在汴梁附近再遇,因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而被追杀了。” 朱财按照他既定的剧本,绘声绘色地说起他是怎么发现了小楼春贩卖假药材,又用那些劣质药材制成了药丸大批量销售出去。 “一开始我是不信的。这些年小楼春医药馆的名声很好,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再说小楼春有不只卖药,本就有不少挣钱的生意,根本不必在这一块贪图暴利。尽管我与楼家兄妹有些旧怨,但也绝不会挟私报复。 想不到还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果然是无商不奸。汴梁卖的就是假药,那掌柜说了全听东家的吩咐。那批掺假的药都是给家里没几个钱的穷人,便宜卖已经够意思了,怎么可能做到药效一模一样,这世上就没那么做生意的。” 洪七微微颔首,面色不改地听朱财继续说他是如何一步步抽丝剥茧跟踪调查假药案,而正想着有关十二年前姑苏的旧事已经久远,但想要求证定还能查到。 朱财一边说一边暗中打量着洪七,有些失望于没见其露出愤慨之态。看来传言不虚,洪七虽是仁义却也沉得住气足够聪明。 朱财却不气馁是越说越动情,末了还挤出几滴眼泪,万分悲愤地说,“洪哥,你说这姓楼的可不可恶?卖假药已经够恶劣,他们还敢打着善堂的旗号,这种欺骗才是真的欺人太甚!” “若真是如此,那着实可恨。” 洪七说着却是不着痕迹地朝前一步,没让朱财将一把鼻涕抹在他的衣服上。丐帮的衣服打着补丁有些破,但也不能把什么东西都往身上抹。“我这几日就去查一查你说的事情。只要属实,我一定管到底。” 至此,朱财终于得了一个保证,而他心里并完全不慌,因为汴梁假药一事不是他编的,确实被他抓到了汴京小楼春一间分馆的管事卖了如此药物。那种药是没把人直接吃死,但人的病情被拖延,得不到有效的治疗结果还不是死。 高明的谎话是七分真三分假,这回他玩一把大的,务必把楼家兄妹给钉死在卖假药的耻辱柱上,只要那两人越倒霉,那么他也就越安全。 “洪哥做事仔细,请一定要好好求证。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恶人。” 朱财正在自得于他的以退为进玩得巧妙,下一刻却见楼京墨转过身来。双方相隔二十丈不到,朱财却能隔着人群确定楼京墨在看他。 这个眼神让朱财差点脚软,他咬着牙坚持住对洪七说到,“不好!小弟被发现了,现在怎么办?小楼春商行势大,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洪哥,我这是为了百姓才冒死调查,你一定要护住我啊!” 洪七被朱财牢牢抓着胳膊,就看着楼京墨浅笑着踱步而来,她的脸上来却无半点心虚或杀意。 洪七心有所思拍了拍朱财的肩膀,“你别怕,丐帮中人不是那么好被欺负的。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朱财,好久不见。”楼京墨反而先打起招呼,她本来没打算理会朱财,近来忙得很不想搭理蹦跶的蚂蚱,而谁人不被背后说,但她偏偏隐约听到了假药两字。“既然你早就到了阳翟,还请丐帮的兄弟留意我的情况,怎么一直都不来打个招呼?难不成是不好意思开口说一声抱歉?” 楼京墨见朱财眼神闪烁又不说话,她便笑着摆摆手,“要是揪着过往不放,反倒与大过年的气氛不合。不如就此说开,你说好不好?” 朱财吞咽着口水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下意识地拽了拽洪七的胳膊,半晌过后他才敢怒视楼京墨。“姓楼的,别以为你摆出一张笑脸就能算了,这一定是用来让我放松警惕,反手再干掉我。我告诉你,我不怕,绝对不向恶势力低头!这是洪七,洪哥会为我做主的!” “做主?”楼京墨早就注意到了身上挂着六只口袋的洪七。此人二十六七,听其呼吸便知他身负武功,虽是一身打着补丁的衣服,面颊双手却干干净净的。洪七一脸正气又不失洒脱的气度,便知他与朱财同在丐帮恐怕不是一路人。 “这位洪兄是真要为朱财做主?做主一件事,总该了解来龙去脉,洪兄都知道了?想来丐帮帮主的徒弟,应该不会公私不分。” 此言一出,朱财的脸色先变了,没想到楼京墨对丐帮的事情知道得还真不少,他这几日的调查会不会都在楼京墨的掌控之中? 洪七只觉朱财拽住他胳膊的力道又重了三分,他终是一个巧劲抽离手臂向前一步。“丐帮自有帮规,犯了帮规自有惩罚,我也有自己的规矩。虽然不喜管事,但是一家药铺卖假药坑害百姓,我不知也就罢了,既然我知道总该管上一管。” 朱财听到洪七坚决的语气,他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甘于洪七没能直接出手先把楼京墨制住。“洪哥,事情没那么简单。万一他们事先转移证据,或者杀了那个掌柜灭口怎么办?有句话,好像是什么擒贼先擒王,我们是不是……” 楼京墨笑着看看朱财还能如何继续挑拨,谁想他竟是没胆子继续说下去。 “看来人总是在进步。小矮子也懂兵法了,当真是好事,说明这些年大家都没白活。如此一想,王八就有些可惜了。不过听你说起擒贼先擒王总有些别扭,像是在提醒我早该把你们违逆帮规欺压弱小的账算到丐帮帮主头上。 不必否认,这是按照你的道理来说的。凡事不可能是底下人做错,错了都算在老大身上就好。我说得没错吧?” 洪七听着两人的你一言我一语是微微蹙眉,他会维护帮中兄弟不假,但并非对错不分的就冲上去。 楼京墨不再废话,她对洪七开门见山地说到,“人不说暗话,既然洪兄决定管一管,那么就有劳了,算我占一个便宜动了丐帮的人脉。这就请与我一起将假药的来龙去脉查个清楚,速度是越快越好,我绝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在今天的几段话之间,楼京墨已经确定八分,别管朱财处于何种目的说起假药一事,汴梁小楼春的某家药铺确实出了掺假的药。啪的一声打脸声响起,这让她如何不怒。 谁想朱财听了却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要是查实,你真不会包庇下属?” “朱兄弟慎言!”洪七却先脸色一沉,他想起师父追忆里的萧峰,甚是不喜丐帮帮众空口白话随意就做恶意推测。“做人不能妄加揣测,那有违仁义道德。” 楼京墨反而不甚在意地笑了,“我会怎么处理?想来小矮子,不,是朱财兄弟会看到的。洪兄何必气恼,我猜朱财兄弟仰慕你的武功不凡很想见识一番,这才从心底不由自主地希望我们打一架。” 话到此处,终是毫不留情地扒开了朱财今天一番声场俱全的真正用意。 朱财听到这话不由脸色惨白,当下整个人真的被腊月寒风给彻底冻僵。 洪七见状怎么会不明白谁真谁假,此刻心中非常失望,仿佛能听到啪的一声打脸声响起。他是不喜处理帮内事物,但也不希望帮众多是宵小之辈。 此时,洪七与楼京墨倒是起因不同的感同身受了。谁想到一炷香不到,两人皆被朱财打了脸,都是希望落空,这滋味确实不好受。 这会,楼京墨已经不再为朱财所恼,遂将他彻底无视,而对洪七笑道,“那我们立即启程去汴梁。还有十天过年,必须过一个明白年。等到此事水落石出,我便是与洪兄好好切磋一番又何妨。新年我们做的第一桩趣事以武会友——不打不相识,洪兄意下如何?” 洪七闻当真洒脱随性,他见楼京墨坦坦荡荡亦是一扫刚才的郁闷,颇有一见如故之意,哈哈一笑,“好!冲着楼先生这个提议,此桩事定,我们当浮一大白,以武会友又有何不可!” 啪啪!朱财却是眼前一黑,只觉两道隔空的打脸声重重拍在了脸上。 今日之事真的一波三折,明明是他一心想要促成洪七与楼京墨的大打出手。此事是定了,但结果为何与想象中的截然不同。三人之中,究竟谁的脸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