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深谋远虑的衡阳掌院,在生性多疑的靖宁帝眼皮之下,与她这样的后宫中人划清界限实在正常不过。但她倒是隐隐希冀着景明月是因为景阳川的缘故恨她,怨她,不想见她。
景明月指着侧门的方向:“我数三声,马上走。三,二……”
景明月的倒计时中带着不容分说的决绝。
顾平君知道多做徘徊没有半分益处,只能领着萧守义,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陆寒渊立刻上前为他们引路。
庭院之中,一时只剩下景明月一个人面对满院狼藉。
夜还很长,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怎么清理这些尸体,怎么打扫这片院子,怎么面对靖宁帝,景明月在手起剑落杀人的时候,就已经盘算的一清二楚。
这样的场景,景明月独自面对过非常多次,早已麻木。
她不愿再脏了自己的剑,便从地上随便捡了一把刀,轻车熟路地割开那些刺客脚踝上的布料,果不其然又是镇西王府的印记。
景明月冷笑一声,嫌恶地将刀扔在一旁。
陆寒渊将顾平君萧守义等人送走后迅速折回,他依旧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景明月,却又在见到景明月的时候不敢上前。
“我有那么可怕吗?”
景明月故作轻松地随意拢了拢鬓边凌乱的头发:“吓得你两次都不敢走过来。”
“不是我不敢,是你根本不信我。”
陆寒渊这才慢慢向景明月走去:“你让我信你,我信了。但是你却从始至终没有信我。”
陆寒渊语气中隐隐约约的委屈让景明月一时之间悲喜莫辨。
她欣喜于陆寒渊愿意与她直接坦言内心的想法,却悲哀着他还是不懂她。
“你说,我怎么不信你?”
“你若信我,就应该让我和你站在一起,杀退那些刺客,而不是将我囚于其中!你明明安排了衡阳的人接应,却一直没有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
陆寒渊欲言又止。
她一定不知道困在会客厅时,他有多么担心她。
“后一个问题我可以和你解释,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我一个人杀的,没有安排衡阳的人。至于前一个问题——若来的是皇昭司的人呢?”
陆寒渊毫不迟疑地回道:“我不一定会杀了他们,但我会尽我所能护住你,除非我死了。”
景明月鼻头一酸,她用了好大的气力,才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扯出虚假的笑脸,向陆寒渊步步逼近,凝视着陆寒渊的眼睛。
是明月极尽所有的光辉,企图穿透深不见底的寒渊。
在尽是吃人恶魔的成康伪宫中,她瑟瑟发抖地质问他为什么回来,他将骨瘦如柴的她轻轻拢入怀中,温声安慰:“我答应过师父,我此生一定会倾尽所有护你周全,除非是我死了。”
那时他还未曾受那等酷刑,他们尚且可以依偎取暖,而不是如今这般百般试探,不敢靠近。
“我只是希望你安分守己,却没想到你为了一个萍水相逢女子背后的真相,竟愿意舍命去护皇昭司的眼中钉。”景明月深吸一口气,“倒是令我颇为感动。”
陆寒渊不知道景明月感动的是他愿意救她,还是对恨无常的坚持。就连他自己也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
“女帝以来,朝臣与宦官积怨已久,非你我能解。可能或许终有一日,你我兵戎相向你死我活,但只要没到那一日,我便不愿去想。”
陆寒渊直迎着景明月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我的身份不允许我完全站在你的身边,但是我依然敬重你,不是因为恨无常,而是敬你才智无双,是大坤中兴的希望。这些都是真话,不知道可否换取景大人微薄的信任。至少如我信任你一般信任我。”
从来都是景明月三言两语让人无处躲藏,陆寒渊索性将自己打开展露到景明月面前,就不用她亲自来剥皮拆骨,以见心肝肺腑。
陆寒渊的一席话让景明月想哭又想笑,有排山倒海的委屈无处发泄。
他一边认同她的所作所为,一边还要提醒着她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们可能终会有敌对如寇仇的那一日。
如果此刻没有任何人在场,景明月只想放声大笑。
“陆寒渊,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对你的不信任,才足够让你我都平安地活下去。”
景明月的话散在风里,很轻很轻,化作迷雾,将陆寒渊重重叠叠地包裹着,让陆寒渊的思绪越理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