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子这说的是什么话,崔大人尚在朝堂,足够提携公子青云直上,况且公子身后是清河崔氏,三个姊妹分嫁三王,无论三王何人继位,公子都是国舅,是景某要求崔公子和崔大人多加帮衬。”
两个人你来我往,都在相互恭维客套。
景明月的行事风格和崔家完全不同。在晦暗不明的局势下,崔家习惯了等待,而景明月逆风执炬,照彻时之人。
“夺储之争,成王败寇,旦夕之间,钟鸣鼎食之家也会瞬息土崩瓦解。崔某只求能在景大人这里提前为崔家留条活路。”
景明月明白崔绍节的意思,狡兔三窟只求安稳一向是世家大族的生存法则,押上全部身家性命,幻想一朝鸡犬升天的只能是寒微之士。
“没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你我之间自然可以互相高抬贵手。真到了那一刻——”景明月停顿,“我不希望有那一刻。”
“我也是。”崔绍节一直保持着世家公子谦和有礼的微笑,崔绍节和冯烨街头争吵的情形景明月无缘得见,觉得实在可惜。
景明月不便在崔府马车上多留,与崔绍节告辞之后,便催促尹燕泥驾车快些离开。
崔绍节一直掀着马车窗帘,目送景明月离去。待景明月的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崔绍节才缓缓放下车帘。
“走吧,父亲……还在等着我……”
崔绍节刚回崔府,便自觉地在崔远面前跪下。
“你还知道回来?我看你本事大得很!”
“孩儿未请示父亲便擅自行事,还请父亲责罚。但孩儿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孽障!”崔远一个耳光直接扇在崔绍节的脸上,崔绍节本就生得白净,一个巴掌下来,鲜红的手指印瞬间烙在了脸上。
“先前听闻你和冯烨发生冲突,为父虽知你心高气傲,但不信你能和那样的草包计较!定是那冯烨做了天大的混账事,才会让你失了礼节!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敢背着为父伙同那景明月翻了京城的天!”
崔远指着崔绍节,从头发到每一根髭须都在气得发抖:“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的擅作主张,崔家数年来的辛苦经营都将付诸一炬!你为了三娘替桂王筹谋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二娘和四娘!他们也是你的姊妹!”
“是!他们都是我的姊妹!可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只有一个!”崔绍节将脊背挺得笔直,丝毫不怯地直视崔远,“无论结局如何,我注定有两个姊妹受到伤害!你想平衡局势,你想处处留后手!可这夺储之路从来没有中间道路可走!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为天下择一良君!”
“你……你!逆子!逆子!”崔远被崔绍节气得喘不上气,抬手还要打崔绍节的时候,崔绍节已经站起避开。
崔绍节双眼泛红,看着崔远怒不可遏的样子却备感讥讽:“父亲,如果不是因为你的权衡局势,三娘和桂王两情相悦,本可以风风光光地嫁给桂王成为堂堂正正的桂王妃!而不是屈居人下做一个妾!二娘四娘可以自己挑选喜欢的夫婿,不必在镇西王府和胶东王府忍受那等窝囊气!可是……你把她们都毁了!”
多少人羡慕崔家三个女儿分别嫁给了三个王爷,府上二小姐和四小姐分别是镇西王妃和胶东王妃,三小姐虽然是桂王侧妃,但已为桂王孕育二子,桂王正妃和其他姬妾均无所出,足见桂王对崔家三娘的恩宠。
无论三王谁继承皇位,崔远都是国丈,他崔绍节都是国舅,崔府依旧满门荣耀,清河崔氏依旧是大坤第一世家。
可是只有他崔绍节心疼他的姊妹们,知道她们为了崔府的荣耀,付出了多少苦楚。
桂王准备娶妻的时候,顾昭仪说的非常明白:“崔家分嫁三女,说明他们随时都可以舍弃你,只有顾家愿意押上所有毫无保留地站在你身后。要选谁做正妃,你自己想清楚。”
崔绍节永远不会忘记,在桂王迎娶顾家嫡小姐顾贞作为正妃时,三娘把自己锁在房里不吃不喝终日以泪洗面的脆弱。他将哭昏过去的三娘抱在怀里的时候,那样娇艳的三娘却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
他恨桂王负心薄幸,却也知储位之争腥风血雨,是他们崔家给不出诚意在先,又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地指责桂王憎怨顾氏?
而二娘和四娘虽然做了王府正妃,镇西胶东王府源源不断的美妾娇娘,莺莺燕燕,又何曾让她们有一天好过?每次回门都是满腹心酸。
崔绍节常常在想,如果崔远不是瞻前顾后,她们是不是都能快乐许多?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至少这样能保下你们所有人的命!”
“不是!”崔绍节用力挥袖,丢掉了他作为清河崔氏公子所有的端方矜贵,声嘶力竭道:
“父亲以为,要是桂王死了,三娘能独活?三娘的孩子我的两个外甥他们又该怎么活下来!”
崔远看着面前双目赤红,眼底隐隐有泪,与平素守节持正模样截然不同的崔绍节,还欲扬起的巴掌无力垂下。
“所以,为什么选现在出手?”崔远全身脱力,扶着案几缓缓坐下。
崔绍节用力的呼吸着,让自己方才沸腾的情绪平静下来:“父亲一直观望时机,如今时机不是已经到了吗?镇西王胶东王禁闭,其羽翼被景明月一一剪去。桂王本就比那二位多几分本事,若是景明月诚心辅佐,何愁大业不成?”
崔远皱眉:“你就这么信景明月会帮桂王?她可是口口声声要做陛下孤臣,谁也不帮。就算她将镇西王胶东王都得罪干净了,那不是还有吴王?”
“做天下孤臣和辅佐桂王并不矛盾。景明月抱负远大,麒麟择主,便只能选择桂王。吴王虽有嫡长之名,但年纪太小手段不够,放在治世做个承平天子还行,如今朝野上下积弊已深,吴王没这个能力做景明月想要的中兴之主。”
崔远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也混迹官场数十年,崔绍节说的这些何尝不知?但此时就表明崔家的立场,还是为时尚早,不够稳妥。
“那你凭什么觉得景明月就有那个能力,将桂王扶到那个位置?”
崔绍节沉默片刻,就在崔远以为崔绍节也发现问题所在,准备语重心长教导崔绍节之时,崔绍节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