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撷英大惊失色:“陛下,陛下没事吧陛下!传太医快传太医!”
靖宁帝紧握住陆撷英的手腕:“传景明月觐见。”
靖宁帝喝下太医院煎好的药后,胸口的气才稍稍喘得上来一些。整个人形如枯槁地躺在龙榻上,瞬间苍老了数十岁。
“季柏午、萧明盛、萧明安……逆子……逆臣……爱卿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靖宁帝的情绪一激动,又开始咳嗽起来,陆撷英连忙上去替靖宁帝捋气。
“陛下别激动,一切还是龙体为上。”景明月拱手道,“至于其他,利字当头,二皇子和季柏午都没能抵住诱惑,才酿成这桩惨祸。”
利字当头……靖宁帝这一生利用驱策过很多人,用了不少诱之以利的手段。当这个利字反过来逼迫他的时候,雷厉风行了一辈子的帝王却依旧手足无措。
“如果朕想保下萧明盛的命,爱卿可有什么良策?”
“西羌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皆信奉以命抵命。微臣没有法子。”
“朕把镇西王贬为庶人,一生囚于宗人府中为西羌五少主祈福。割让城池?移交黄金?西羌想要茶叶,朕把大坤西部所有的茶叶都给他们还不成吗!”
贵为天子的靖宁帝,此时却只是作为一个老父殷殷乞求着他人为自己的儿子谋一条活路,但落在景明月的眼中却荒谬至极。
为了区区一个萧明盛,竟然要割让大坤的城池,挪用大坤的国库,拿整个大坤的实利作为交换?景明月在心底冷笑。
靖宁帝没有支走陆撷英而是让陆撷英在一旁听着,但凡她言语有误,就能立刻被问责。
“微臣问陛下几个问题,如果陛下能给微臣以明示,此事或许不是不可行。”
陆撷英很意外景明月会松口。景明月辛辛苦苦下了这么一盘大棋,就是为了让镇西王再无翻身之地。皇昭司几条冤魂的命景明月尚且丝毫不松口,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镇西王?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陛下还想立镇西王为储吗?”
“爱卿这是什么意思?镇西王德行有亏,目无法度,自然不堪为储为君。”
“微臣说过微臣是陛下的孤臣,无论陛下决定传位于谁,微臣都会尽心辅佐。可是陛下想想,除了二皇子之外,陛下膝下的几位皇子皇孙,哪个和二皇子没有死仇,有谁能纵容一个敢豢养私兵诛戮别国皇子,害得大坤不得不割让城池递交赎金的乱臣贼子活在世上?届时新皇拿着二皇子的人头,要求西羌将城池黄金通通换回来也说不定。”
靖宁帝如遭雷击,一双浑浊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景明月,苍老的肌肤下青筋暴起,几乎要将手里的锦被撕碎。
大坤藩王手中的兵权,是他们聊以自保的资本。只要藩王不主动造反起事,历代帝王也会忌惮藩兵而不敢轻举妄动。
萧明盛闯下此等天大祸事,被削去兵权贬为庶人是必然的,那就是失去了所有自保的资本。
靖宁帝很清楚他的几个皇子皇孙之间势同水火的关系,没有人可能放萧明盛一马。
“陛下如果应了西羌的请求,让二皇子一人担了西羌的怒火将此事揭过,新皇即位后断然也不会再找二皇子家眷的麻烦。如果陛下一定要保下二皇子的性命,哪怕二皇子能活到新皇即位,届时二皇子的所有家眷、郑国公郑贵妃等人,怕是都难逃一死。还请陛下慎重考虑后给微臣明示,微臣才知该如何行事。”
“大胆!几位亲王都是海纳百川心怀天下之人,景大人怎可随意将其抹黑为心胸狭隘的宵小!”陆撷英怒斥景明月。
“陆大人所言极是,是微臣妄言,微臣所言也只是一种猜想。几位亲王都是陛下的子孙,陛下定比微臣更了解几位亲王的为人和彼此之间的关系,一切还请陛下圣裁,微臣皆听命行事。”
没有驳斥尽是恭顺,唯圣命是听。陆撷英知道自己为何会在短短半年之内输的一败涂地。
士大夫有傲骨,非要做宁折不弯的纯臣,痛骂他们皇昭司只知谄媚奉承的佞臣。而景明月持着佞臣的态度却还要装着纯臣的风骨。
景明月让王衍暗中将莫须有的贪腐证据送到季柏午手上,季柏午禁不住湖湘贩茶重利的诱惑,必定会弹劾王衍后取而代之。
让季柏午接头西羌少主,将镇西王的私兵引出后,再让王衍呈上清白的证据以洗脱罪名,湖湘督粮道一职便又重新回到了王衍的手中。
季柏午是胶东王的人,必然会引起靖宁帝怀疑是胶东王想要陷害镇西王。景明月兵不血刃便一箭双雕地置镇西王于死地,陷胶东王于险境,还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让人无迹可寻。
一边搅弄风云闹得天翻地覆,一边剖白忠心装得纯良无辜。景明月怕是比他们皇昭司更深谙帝王之心。
“朕知道了……”靖宁帝苍颓地躺在龙榻之上,仰望挂在金丝楠木上镶金嵌玉描龙画凤的锦帐。
此时的他,胸口有利刃剜心,全身绞痛到几乎无法呼吸,不想再听任何人说任何一句话。
他前半生费尽心力斗倒了自己的父亲和兄弟,废太子只是一个开始,他的儿子们兄弟阋墙的戏码越演越烈,真是报应不爽。
“你们都退下吧,让宋清和杜无疾依律行事便可,等有了结果再来告诉朕。”
“微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