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渊的睫在景明月的指间颤抖,景明月的指腹感受到了微凉的湿意,她紧紧地搂住他的脖颈,不让他逃离。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你要改革除弊,要收归宦权,而我是最彻底的宦官,我只会成为你的污点,为你带来满身腥膻。我甚至连最庸常的男欢女爱都给不了你,这样的我连自己都厌弃,哪里配得上……这样好的你?”
景明月轻笑一声,笑似风停雪驻,梨花满山:“无论是柳定,还是陆寒渊,是镇北军的将军,还是皇缉司的督主,我心中的你,与身份姓名无关,你便是你。我认得你,在一切外物之前。”
在景明月与陆寒渊之前,在衡阳掌院与大内宦官之前,甚至在苏济和柳定之前,在他们都还没有名字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认识了。
苏敬儒怀中哭闹不止的婴孩在看到路边的男孩时,停止了哭闹,黑珍珠似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住地冲他笑,于是苏敬儒决定收养这个男孩。
一眼万年,仿佛命中注定,他们注定要牢牢绑缚在一起。
“你愧疚于无法给予我男欢女爱,子嗣之福,可这些对我本不重要,父亲死后,只有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如果今日身患残疾不能生育的是我,你可会离我而去?”
景明月话音落下的刹那,陆寒渊脱口而出道:“不会。”
景明月紧搂着陆寒渊脖颈的手抽出一只抹了把脸颊上的眼泪,破涕为笑道:“君心如此,我心亦然。”
陆寒渊一直很明白,景明月从来没在意过他身体的残缺。宫中大部分的宦官都会寻找对食,一些权宦甚至妻妾成群与普通男子无异。
那些女子对待宦官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总要承受世人的白眼和鄙夷。但她们大多幽居深宫后宅,那些非议不会太大地影响她们的生活。跟在一个权宦身边,衣食无忧,得享荫庇,甚至能让她们比大多数女子安稳许多。
可景明月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是举世称誉的士人之首,是坚决反对宦官干政的一代名臣,而他注定只会站在她的对立面。
“小九,一旦和我扯上关系,世人不会记得你往日功绩,他们只会想立刻把你拉下神坛摧毁,大坤会失去一个能够护佑大坤,拯救苍生万民的济世名臣。你我情爱与家国社稷相比,不值一提。”
她不在意他身体的残损与身份的卑贱,他便只能用她在意的苍生万民来劝退她。
景明月曾经很怕陆寒渊和她并非同道中人,怕他为了维护宦官的利益和权势,走上和她截然不同的道路。
后来,她欣喜于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没有侵蚀他的良善正直,庆幸于他们依旧同道。而如今陆寒渊以此为由想要推开她时,她更加难过。
是旁人对不住他,是这世道对不住他,他从未对不起任何人,无愧于天地苍生。
“陆寒渊,柳定,三哥。”景明月轻声唤着对他所有的称呼,“你想以苍生为由拒绝我,可你亦是苍生之一。春蚕到死,蜡炬成灰,对国、对民、对你,我都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