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了一晚上,微臣累了,微臣和夫君先回家了。”景明月挽上柳定的手,“微臣告假结束,三日后的朝会,微臣会去,微臣恭候陛下。”
语罢,景明月不等萧明鼎的回复,便头也不回地拉着柳定踏出御书房。
“景明月,你就不怕声名尽毁吗?你说戚燕是女官之耻,那今日之后你才是那个被刻在耻辱柱上的人!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声名,那你也不在乎衡阳的盛誉了吗?”
又是戚燕……
萧明鼎的呐喊,让柳定混沌一片的头脑恢复了清明,他尝试将胳膊抽离景明月的手,却被景明月挽得更紧。
他甚至听见了景明月因为愤怒,骨骼发出压抑的声响。
如果权术只是帝心如渊的话,那萧明鼎那些不该有的龌龊心思,就是漆黑深渊中的层层叠叠的烂泥,让景明月更觉无比恶心。
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出戚燕的名字,就是算尽天下如景明月,也不知戚燕与隆丰帝的秘事在场几人知几人不知。
萧明鼎这是笃定了她不敢说。
景明月虽气到了极致,但理智还在提醒她,和萧明鼎之间还没到要孤注一掷、鱼死网破的时刻。
“戚燕最不该做的事,在以身犯禁,让世人误以为女子身居高位,所凭不过以花容月貌,再不然就是一些花拳绣腿的诗词歌赋来取悦君上。微臣能够身居首辅高位,在场诸位和陛下应该都知道,凭的是什么吧。”
景明月没有回头,但所说的每个字都带了万钧铿锵之力:“吾之声名,吾夫之声名,衡阳之声名,陛下之声名,皆在万世之功,在昭昭天理,不由旁人喉舌而定。”
他们努力了这么久,就为了能底气十足地说出这句话。
晨光破晓,熹微的光洒在景明月和柳定的肩上。
景明月和柳定一同穿过漫长的宫道。这些宫道他们并肩而行过无数次,但今日,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挽着他的手,走在白昼的晨光中,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只在乎她心上的这个人。
他们走过的不是脚下的青砖,是痛不欲生隐忍克制的二十年岁月。
“今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我只是取个丹药,却能把事情变得这么糟糕。你不该为了我……”
景明月伸出手指堵住柳定没说出口的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些事情防不胜防。你为何不怨我?明明是我没有思虑周全,让你去寻丹药才生出这些事端。你又为何不怨那些构陷你之人?三哥,我总是很怕,你把所有的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
“在说出这一切之前,我有太多顾虑,可时至今日我才发现,瞻前顾后太多是没有用的。该来的总会来,根本躲不掉,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只要共同面对就好了。”
朝霞破云,灿烂的浮金之色在景明月还沾着泪水的眼睫上跃动。
“我只遗憾,为何二十年前的苏小九,不是今时今日的景明月。如果二十年前,我像今日这般强大,那我是不是可以护住所有人?”
如果让现在的景明月回到过去,她可以护住柳定,护住苏敬儒,护住因成康之乱而家破人亡的所有人。
柳定抬手,擦去景明月眼角的泪,滚烫的泪灼得他心口发慌。
“你害怕我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我同样也怕你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天下兴亡的担子,本不该全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
“好,那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这样了。”景明月用力地将眼泪从眼眶逼回去,“这么闹一下,我好不容易讨来的病假该结束。毕竟陛下没有下令裁撤皇缉司,你也还得回皇缉司衙署去。早上我先送你去皇缉司衙署,傍晚你来兵部衙署接我可好?”
柳定明白景明月的意思。从昨夜到今晨发生的所有,立马会传遍整个长安。与其任凭他人口耳相传,不知最后传成什么模样,不如他们携手坦坦荡荡地在世人面前走一遭。
他没有克制住自己的心,去亲近她去爱她,他给自己设置的最后一道底线,便是不能将这份爱意暴露人前,为她带去麻烦。可她愿意却一次次破除万险,将他从深渊里拖出来。
如今也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必要了,再躲藏避退,只会为她招致更多的无端猜测和蜚短流长。
“好。”柳定应下景明月的请求。
这一刻,水寒江静,载月明归。
他也想在阳光下坦坦荡荡爱她。